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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安西军、北庭军整编完毕,浩浩荡荡向长安行去。
就在安西北庭大军启程的同一日,唐军与叛军的战场上,发生了一件大事——东都洛阳失守。 时间向前倒转,十一月中旬,河北军攻下虎牢关,又整编了两万余名唐俘之后,一时之间兵力大增。 而另一方面,高仙芝所率领的军队,在洛阳城中却传来噩耗,身为主帅的荣王李琬,得了急病,死了。 李隆基当初令高仙芝领兵,本身就是存着疑虑。 高仙芝身为安西节度使时,因为贪财,私下对石国用兵,致使安西境内的小国,对大唐心生不满,更使得大食钻了空子,占下了怛罗斯之地。 所以,李隆基对高仙芝的忠心一直存着疑惑。 这样一位贪财好功的将领,倘若叛军重金收买,是否会投敌叛唐? 正因如此,李隆基在下旨让高仙芝领兵的同时,给他派了两个人,作为监军。 一个是荣王李琬,另一个就是太监边令诚。 而眼下,好巧不巧,其中一位最有分量的监军——荣王李琬,居然得了急病死了。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叛军抵达洛阳,首战便将两万余名新投的唐俘,押在前阵,慢慢向城墙靠近。 由于这些唐俘都是洛阳本地人,其中有不少和城墙上的守军,是友人甚至是亲属。 结果,洛阳守军中有人恸哭流涕,不忍放箭。 高仙芝无奈,只能斩杀怯战者,强令守军反击。 一时之间,战场之上亲属相残,哭声震天。 叛军的第一次攻城,高仙芝终究是防了下来,但守军士气几乎降到了最低,甚至有士卒趁着夜色,坐在吊篮里降到城外去投叛军。 高仙芝清楚洛阳不可守,便在城墙上多插旌旗,又让百姓穿上军服,在城楼上巡逻,用以迷惑叛军。 而唐军的主力,则退出洛阳城,全速退向长安城外的最后一道天险——潼关。 至此,洛阳彻底落入安禄山之手。 而高仙芝的下场,几乎和史书中如出一辙。 洛阳失守,需要有人来承担责任,边令诚谎称是高仙芝率军不力;荣王李琬暴死,军中少了一位最有分量的监军,李隆基对高仙芝也是越来越不放心。 于是,李隆基下了密旨,让边令诚赶往潼关,以战事不利为名,处死高仙芝。 高仙芝外出巡视,刚回到潼关,边令诚就让埋伏的刀斧手一拥而上,捆缚了前者。 边令诚宣读圣旨,高仙芝一边听一边大喊冤枉,后者麾下的将士为了挽救主帅,也是纷纷喊冤。 可惜,刀斧手最终手起刀落,一代安西名将还是身陨在潼关之中。 而另一面,长安城中。 哥舒翰卧在床上,皱着眉头喝下一碗药汁,长吁了一口气,朝身旁的老者问道:“达夫,军报中如何说?”那被称作达夫的老者,姓高名适,乃是哥舒翰幕僚中的掌书记。 (高适乃是唐代著名的边塞诗人,与岑参并称『高岑』。高、岑二人,由于边塞诗成就最高,后世便将唐代边塞诗派,也称为『高岑诗派』。而诗风相近的王之涣、王翰、王昌龄、崔颢、李颀等人均被列入此派。) 高适看了眼军报,感喟道:“圣人下旨,以战事不利为名,斩了高仙芝。”
哥舒翰闻言,沉默了良久,最后幽幽说了一句:“无情最是帝王家……” 高适:“贼军如今占下洛阳,声势日渐浩大,恐对军心、民心不利。”
哥舒翰:“两万洛阳唐军投了安禄山,如今叛军在关中的兵力,已经超过了十五万。如果在州县之中再募兵,那么士卒将会超过二十万,这与朝廷的兵力已经相差无几。”
高适:“那依您之见,接下来的这场仗,应当如何打?”
哥舒翰:“当今圣上,做事思虑常常会陷入极端。安禄山叛唐之前,陛下深信此獠,倘若有人忠言,安禄山有谋反之心,圣上甚至会将进言之人,捆缚送去范阳;而安禄山叛唐之后,圣上性情大变,原本的盲信边将,如今成了怀疑所有边将,此举实非明君所为……” 高适连忙出言,打断了哥舒翰:“国公慎言。”
哥舒翰摇头说道:“你我二人,乃是十几年的故交,说些交心的话,又如何了。”
高适叹了口气。 哥舒翰从床上坐了起来,开口说道:“翰戎马一生,但论敬佩,唯独一又半人而已。”
高适:“一又半个?”
哥舒翰:“其中的一人,便是王忠嗣。王都护高风亮节,一心为国,能行古人之事,翰自愧弗如,远不及也。”
高适:“剩下的那半个?”
哥舒翰看向高适:“剩下的那半个,便是安西节度使周钧。此人行事,进退有度,谋虑有方,即便是李林甫,也栽在了他的手中。但他出身寒微,又是驸马,终究不过是寄人篱下,事事都要仰人鼻息,被束缚了手脚。”
高适先是点头,接着问道:“国公还没说,接下来应当如何打这场仗。”
哥舒翰:“高仙芝身死,朝廷接下来怕是要让我上阵。想要守住长安,必须要做到三点。第一,死守潼关,坚城不出;第二,朔方军必须挡住叛军,不能使得安禄山的军队,绕过王母山(太行山脉);第三,无论是潼关,还是朔方军,都必须坚持到安西北庭二军赶到。”
高适:“坚持到周驸马带兵赶来?”
哥舒翰:“不错,只要周钧带着安西北庭二军,及时赶来关中,那么叛军对于长安的围困,将会彻底瓦解。两军的攻防,也会发生转变。”
高适轻轻点头。 就在这时,门外有下人来告:“国公,宫中有天使来传圣旨。”
哥舒翰看了高适一眼,开口道:“终究是来了。”
高适呼来下人,搀扶哥舒翰起身,又说道:“国公料事如神。”
哥舒翰从床边抽出一封信,交到高适手中,说道:“这封信你寻人带去安西军,交给一个叫做李光弼的将领。”
高适收到信函,点头称是。 哥舒翰在下人的帮助下,坐到抬轿上,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窗外说道:“此战关乎到大唐的国运,是老夫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窗外的长安城,正是隆冬,冷风刺骨。 阴沉沉的天空中,乌云压境,瞧不见一缕阳光,感受不到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