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魂愕然不着头脑:“什么?”
“雷峰塔倒了!”
白鲤显然匆匆忙忙驾水方至,见嫣魂在湖边就脱口而出,对离开期间的一切变化毫无察觉,只万分激动地自顾自讲述着:“我到杭州同采珠汇合后,便跟当地水族纠结一起,商讨怎样救出青蛇来。可惜雷峰塔实在坚固,法海的金龙又太强大,我们就算拧在一起,也不是金山寺的对手……”嫣魂凝眉,这是对方不说,她也早就清楚的事。便闭口不言,听着白离后话。“我们盘桓多日无计可施,正计划着五湖四海寻找助力,分配了行程就要各自散去时——就在昨晚半夜,天空突然出现一直巨大的大鹏光雕。”
嫣魂愕然:“大鹏光雕?”
“对。”
白离依旧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还是点点头,面色兴奋不已,继续道,“水里老龟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远古妖兽,特别大的一只银光大鹏雕!那雕一开始只是停在空中,微微振翅,发出一声声的鸣叫……”“啸——”巨大银光大鹏雕,发出那悠长的,自在的,尖锐的,高亢的,嘹亮的鸣叫。划破黑暗,响彻云霄。遮拦天地,巨大无朋。在混沌黑暗中仿佛月华升落,肆意飞动,自由自在……听到此处,嫣魂和随后走来的雪风、桑云师兄妹,无不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你是说,那只大鹏雕,也同时出现在了杭州……”最后桑云开口,声音里含着自己都不易察觉的颤抖。白离丝毫没有注意到其中的“也”字,再次点头,神情越加兴奋:“那大鹏雕就闭眼停在那里,打出声闻百里的叫声。底下金山寺和尚们个个如临大敌,又个个心生畏惧,心神不宁地交头接耳,看得我们十分解气。”
“后来呢。”
雪风沉吟,淡淡道。“一开始只是周边水族和金山寺的和尚观望,后来四面百姓也都起来了,到处人山人海地指指点点。大鹏雕就这样停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快凌晨,那法海大和尚正斥责妖孽,放出金龙临敌对阵,大鹏雕似也得了指示般忽然睁开双眼,再一声响亮鸣叫后,朝法海的金龙扑去……”嫣魂想起,妹妹周身的光华,曾在凌晨时分达到最亮,照得她们几乎无法直视……大鹏雕身下,西湖之畔人妖杂列,半山一个老和尚仰目怒视,向光雕高喊:“妖孽!”
随后和尚抬手抬起,念念有词。片刻,周身金光围绕,一条黄龙嘶鸣而出,在他头顶盘旋着……西湖边上,雷峰塔高高耸立。湖泊四周竟有无数凡人围观,对这一雕一龙,指点议论,有的神色惊惶,有的兴奋不已……“啸——”巨大银光大鹏雕,发出那悠长的,自在的,尖锐的,高亢的,嘹亮的鸣叫。划破凌晨,响彻云霄。遮拦天地,巨大无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金龙猛然扑去。一龙一雕就这样战在半空,卷起风云万千,一时难分胜负……然而金龙虽是强大,终非大鹏雕的对手。不过一刻钟后,振翅高鸣的银光巨雕已用锋利双爪钳了龙颈,撕开一道裂痕,同时云下控制金龙的法海和尚,也突然扑地,呕出一口血来。大鹏雕毫无怜悯之意,继续乘胜追击,将金龙几乎撕啄得身首分离,然后重重抛出。金龙以万钧之力撞向雷峰塔,将塔身撞得稀碎,被困多年的青蛇趁机化光而出……金龙消散,法海倒地奄奄一息,金山寺和尚乱成一团,四面百姓惊叹万分,水中群妖心下大快……而造就这一切的银光大鹏雕,却在晨光里顷刻便已消失,毫无痕迹……无人知它从何而来,也不知如今去了哪里……“我猜你们一定喜欢这个消息,所以紧赶慢赶水遁回来,可是足足一天才到!”
白离说完,满脸的志得意满,明显虽然累极,但这趟奔波完全值得。而见识了坚不可摧的雷峰塔轰然破散,也叫她不时就陷入回味,感到爽快万分。又或许可以说,所有目睹的妖灵,以及接下来所有听闻的妖灵,都会感到心中大快。所以,她务必要把这份快意及时分享给槿家姐妹,尤其时为青蛇流过眼泪的嫣魂。她以为嫣魂听完会喜极而泣的,最不济也欢呼欣慰。可对方却只是默然立在原处,与身边的雪风和桑姥姥一般,都眉头紧锁……白离终于缓过兴奋情绪察觉不对,看了看众人身后,问道:“暮魂呢?”
随即又才看到雪风公子的一身血污,霎时愣在原地。嫣魂迟疑片刻,回头看向姥姥。从桑云的神色中明白,妹妹修炼化形术之事,再不可能成为隐秘。于是顿了顿,回答:“你在杭州见的银光大鹏雕,就是暮魂。”
白离一愣,全然不解:“暮魂?”
嫣魂点头,朝太华方向示意。白离随之望去,立刻被满山废墟惊得目瞪口呆:“这……也是暮魂做的?”
“这倒不是。”
嫣魂道,神情黯然。白离越发疑惑,正要再问,却被雪风示意打断。抬眸,就见那一身血污却丝毫不减俊美,反更添我见犹怜之感的白衫男子微微低头凝眉,神色警惕,便连忙噤声。“怎么了——”桑云低声道。话音未落,两人便被雪风拽起一跃,随之一股雷鸣入耳。回头看原先站处,脚下草地已被烧地黢黑。姥孙两人大惊失色,好在雪风察觉及时并未受伤,但水边的白离却被边缘击中,惊呼中一下弹飞数丈落下,直接打得现出原形,半边身子鳞片破损。也幸亏她有白鳞相护,又幸得她修行还算深厚,否则这一道惊雷,早劈得她灰飞烟灭。四周本来还有零零散散的其他妖灵,也都被惊雷吓得不轻,惊慌失措意欲逃散,却刚迈出几步,就被看不到的结界挡了回来……回过神的白离也惊惶之中试图遁水而逃,可刚到湖心便被一样地弹回……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妖战战兢兢,不禁围拢四方环顾,无一不心神俱颤……“三清门。”
雪风清冷的语音缓缓入耳。嫣魂闻言侧头,看到对方凝眉含怒,又神色严肃如临大敌,刹那心下更越发紧张起来。这时回过神来的桑云也不由蹙眉,望着烧焦的湖边点了点头,似轻叹一般道:“除了他们,无人再这般狠毒。”
嫣魂这才想起,从前妹妹阻止自己随意下山时曾说,其他道门还好,唯三清——既是遍布华夏的最大门派,又是最杀伐狠绝的门派。遇见妖灵无不是天雷击落,打得魂飞魄散……而近些年,长安附近明显除了龙虎山,也有三清门道人的痕迹。所以,她但凡离开太华,哪怕只是去书院外闲听诗词,暮魂修炼再紧,也都一定陪在姐姐身边……三清门本名玉虚门,自魏晋更名后,也同时分做隐派、现派。如今凡世认知的,甚至与李姓皇门打交道的,都不过是其中现派弟子,修为浅陋法力低微;而真正的三清门势力都在隐派,除了雷火双决,拥有八卦镜、斩妖剑、天罡无极刀、正阳葫芦等多件上古宝物,遍布四方除妖。至于当初为何更名,又为何以现派保隐派,是自然为之,还是避讳什么,无外人知晓。然天下道门都知三清最是狠辣,天下妖灵也都知三清最不能招惹。如此比较,将青蛇压在雷峰塔的法海,已是天地大善……众妖闻得“三清”两字,个个吓得魂不附体,知道这里雪风修为最高,全都向他跪下高呼“公子救命”……而雪风的神色也更加冷峻起来,浑身散发着冰雪围绕的白雾,将周身血污全部冲去。“别吵!”
声音入耳,群妖噤声。抬眸见白衣似雪,冷峻如仙。桑云知道,师兄这是重新调起自己的全部力量以临强敌,哪怕之后修为大损,也再顾不得许多了。她便也深深吸了口气,举杖在前,随时准备应战……又是一声惊雷,将湖边巨大柳树劈断,刹那燃起熊熊烈火,把镜湖之畔照得如同白天。火焰映照下,一群蓝色长袍的道人缓缓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