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低吟而过,沈清拢了拢大氅,垂下了眼眸,心底苦笑。她也没料到还有这么巧的事。真是孽缘……此次出宫,随行的太监宫娥就有大几百,更被说还跟了一众文武百官,百官们的马车簇拥着帝王明黄的銮车,御林军在前面守卫领路,声势浩荡。一路前往皇寺,京城百姓都出来围观,乌泱泱地一片人跪倒在地,高呼“吾皇万岁”,面送仪仗离开。祭天是关乎国生的大事,暄耀帝平时再放荡任性,此刻也按照规矩和贵为皇后的沈秋同坐一架銮车。沈清坐在单独的马车里,微微撩开帘子看向外面跪拜的百姓,心情忐忑。前世阿姐这时已经病的一口气,她们自然都没来祭天。但她听说,皇寺当日暄耀帝失踪了一段时间,祭天何等的架势,是谁那么猖狂,挑在这一日行凶。阿姐跟在陛下旁边,此次也不知会如何。最要紧的是……沈清捏着车帘的手指一紧。上辈子,也是从皇寺回去之后,她就被暄耀帝赏给了楚蔺寒!冷风咆哮,打在沈清脸上,像割刀一般的疼。不远处,低调奢华的马车内,竹墨觑着自家主子冷峻的侧颜,有些汗颜。以王爷的身份,应当和皇上并行,可殿下非要让车夫放慢速度。玄色绣着暗纹的软帘被风卷起,竹墨顺着自家主子视线看去,那沈家的二姑娘魂不守舍地露出一张姝艳的脸。竹墨心里哪里不明白,低声询问:“殿下,要不要属下把沈姑娘叫来。”
“不必。”
楚蔺寒收回视线,凤眸半阖着,声音冷清至极。沈清昳丽小脸被冻得僵硬,她闭上帘子正过身。马车倏然一顿,一个婢女上了车拿着个暖婆子塞进她怀中,垂首道:“沈姑娘,莫冷着了。”
说完,还没等沈清说话,就退了出去,马车继续前行。指尖传来一片温热,沈清把暖婆子往脸上敷了敷,冻得苍白的脸渐渐红润。沈清摸了摸暖婆子外面裹着的柔软毛皮,心里疑惑。她方才看到銮车距离她已经拉开了一大段距离,这汤婆子那定然不是阿姐送来的。那是?沈清脑子一转,脑海中骤然浮上男人宛若天神的俊颜。旋即,她猛地摇头,搂着汤婆子的手紧了紧,强行压下是那人的想法。皇寺在京城西郊的灵台山上,距离西郊古寺不远。暄耀帝和沈秋率先下了銮车,其余人纷纷下了马车。前方,皇寺主持朝暄耀帝行了一礼,“阿米托佛,恭候陛下多时了。”
礼部尚书从后头小跑着上前,朝暄耀帝行礼后引路。“铛——”的一声,古朴幽远的钟声响起。在这厚重的钟声之中,众人都跟在皇帝身后进了寺中。一路走到后山,高台之上,早早备好了牲畜玉帛。路道之上,覆盖着厚厚的大红色长毯,暄耀帝携着沈秋踩在长毯之上,携手缓缓走上高台。沈清随着众人按照顺序列作两排,站在长毯两边,到离高台三尺的距离,她稍稍止步站定。下一刻,背后一道力道猛地推了她一把。众目睽睽之下,沈清趔趄了一下,踩在了长毯之上。暄耀帝听到动静,回眸看了一眼,见到沈清在他们身后,他凤眸之中流光一闪,玩世不恭的面上似笑非笑:“沈二姑娘,不如和朕一起上去?”
薄冷的话语散在风中,虽是疑问句,语气却不容拒绝。人群之中,慧嫔脸色扭曲,祭天和陛下同行,是何等殊荣,这贱蹄子也配!暄耀帝身旁的沈秋则是心脏高高悬起,纤瘦的手指握起,看向沈清的眼底尽是担忧。众官员面露不赞同,这高台向来只有帝后和主持祭天的礼部官员能上,一个闺中女子上了算什么样子。只是这皇帝一向任性,他们也不敢驳皇帝,只将利箭般的视线射向沈清。最前面,楚蔺寒身形如山,目光凉薄似冰。沈清眉尖一蹙,脑中思绪飞快而过。“嘶!”
就在下一瞬,她吸了一口冷气,半蹲着捂住脚踝,面容故作痛苦,一副崴了脚的样子。“陛下好意,臣女心领了,只是臣女腿脚实在疼痛,恕臣女不能。”
闻言,暄耀帝眉峰微微隆起,眼神瞬间不悦。沈秋趁机开口:“陛下,咱们上去吧,误了时辰可不好。”
暄耀帝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回首和沈清上了高台。沈清长舒一口气,缓缓回到队列当中。台上,祝辞官喋喋不休地念着祝词,沈清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脑里一直回想方才情形。她可以确认,绝不是人群拥挤有人失手推得她,是有人故意为之!只是方才队伍混乱得很,她也难以确定是谁。在她愣神之间,高台之上,暄耀帝手持竹立香郑重地插在玉鼎香炉之中,恰在此时,一直冷箭骤然射来!“咻——”地一声,暄耀帝眼眸一眯,立马侧身,那冷箭直直地射在香炉上,恍若挑衅!众人哗然。就在下一刻,几十个黑衣刺客从高台四面涌窜出来,数把泛着冷光的长剑直直向暄耀帝刺去!“陛下小心!”
“救驾!救驾!”
底下人瞬时乱作一锅粥,御林军拔出长剑上台护驾。楚蔺寒面沉似水,竹墨护在他身前,楚蔺寒挥了挥手,狭长的凤眸凝着霜雪。这刺客,只围着暄耀帝来!是谁,这么大胆!在这一片混乱之中,沈清瞳孔紧缩。她清清楚楚看到,刺客冲来之际,阿姐替暄耀帝挡了一剑!鲜血霎时染红了沈秋庄重的凤袍,她躺在暄耀帝怀中,惨白的双唇翕动:“陛下小心……”沈清紧紧地盯着这一幕,下意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不过一瞬,她发疯也似的扒开前面的人,不管不顾地向高台上跑去,雪白的白狐大氅在空中翻滚。她惨白着脸,台上,刀剑相接的声音分外刺耳,风声一动,只见一柄长剑看看要划过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