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郁，他们俩说话的声音不大，同宿舍的有个女人还打着大大的鼾声直把两人说话的声音衬的更小。陈乐乐听完了，整个人都跌坐在地上，好半天没有缓过劲。她的记忆又一瞬间清晰了许多。从前的林乔眼神就很干净，清亮剔透的像是鲜花似得，后来的林乔虽然很犀利很咄咄逼人，像一把锋芒毕露的宝剑似得，但是，无论什么时候的林乔，她眼中始终干净如吸溪流。她被教的很好。应该是被她的父亲教导的很好吧？毕竟那可是位烈士啊！所以，知道朱桂芳说的林乔救她的时候，陈乐乐突然间就释怀了，从前一直耿耿于怀的东西仿佛一下子就拨开云雾看的清清楚楚。没什么好不甘心的，从一开始就比不上她啊。换做是她她会救朱桂芳吗？绝对是不会的。只怕还要高兴的拍手了！但是林乔不一样，她会去救的，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就冲着一点，陈乐乐瞧不上林乔的这一份仁义却也是敬佩的。因为自己做不得，所以才会更加的钦佩那些能够做得到的人。“是她会做的事情。她的确……是一个挺好的人。”
陈乐乐幽幽的说着，听不出喜怒，声音也沙哑而缥缈，仿佛鸿毛拂过水面只晕开了点点波痕。朱桂芳也看不清陈乐乐是个什么表情尊容，但是她很认同这一句话。“你和她啥关系啊？咋打听她的事儿？”
朱桂芳吸了吸鼻子，忍不住问道。“我？”
陈乐乐睨了她一眼，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我和她关系也不好，我们……也算是仇人吧。”
一句话说的朱桂芳瞪大了眼睛，这是林乔仇人咋还说林乔好？但是……她自己好像也是这样的。朱桂芳愣了又愣，抿了抿嘴巴，突然觉得有那么点好笑。林乔这样的性格好像确实不讨她的喜欢，但是……你真会讨厌她吗？嫉妒或许更恰当。因为自己在泥泞里，自己在雨中淋了一片湿润，就看不得别人干干净净。该啊！真是该啊！抱紧了自己的破棉被，朱桂芳蜷缩身体让自己尽量温暖一些，后半夜的后半夜，纵使被窝依旧冷冰冰的，她也还是进入了沉沉的梦乡之中。*陈乐乐出了劳改所，她只拿了一张车票，十块钱的碎钱，其余的什么都没有拿。都是破破烂烂的东西，拿了还不如不拿。今天是难得的一个好天气，万里无云的，阳光照在身上虽然穿的单薄但也没有那么冷的打颤。劳改所外头有许多人等着，和陈乐乐一样出来的还有一些人，他们比陈乐乐幸运的多，他们的家人离得近还可以来接他回家，老母亲见到孩子，男人见到妻子孩子……哭声一片却都带着久别重逢的欣喜。唯独陈乐乐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径直出去，脚步匆匆的，如若不是人比较多陈乐乐都想要跑起来！她一刻也不想要在这个鬼地方多呆一秒！她坐上了绿皮火车，坐了整整三天，吐的昏天暗地，也疲惫的连支着眼皮子都力气也没有，但是，她的精气神非常的好，她整个人都很激动！她下了火车，走在路上，走在这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街道上，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她严重含着泪，有一种自己仿佛是大梦一场的错觉。但很快，她又清晰的觉得这不是错觉。“陈大明！你疯了是不是！你疯了疯了！这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啊！啊啊啊啊！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站在门口，陈乐乐就听到屋子里歇斯底里的喊叫声，她吓得浑身有几个哆嗦，这是段娟的声音，她知道的。她心中油然生出几许不好的预感，她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全然没有想要推门进去的念头。“吵死了吵死了！你们一天天吵什么叫什么？连乞丐都被你们吵着杵你家门口看着了！”
隔壁的邻居气冲冲的跑过来，怒不可遏的叫骂起来。陈乐乐顿时心慌了，下意识的就想跑，门就被推开，“谁站门口？！”
声音摩挲沙哑的像是一块破布似得，陈乐乐吓得步调快了几步根本不敢回头。站在门口的是陈大明，他一眼就看出了那是陈乐乐的身影，他眼睛可毒辣着，而且他知道今天就是陈乐乐回来的日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很快的追上去一把拉住陈乐乐纤细的手腕：“陈乐乐！你跑啥！”
把陈乐乐拉住，陈大明也看清了陈乐乐的脸，虽然蓬头垢面的变了许多，但陈大明还是认了出来，他有点嫌弃，但还是抓着陈乐乐的手没有松开，眼睛里闪过一抹幽光，扯着陈乐乐就往屋子里拽。“跑？你想跑哪里去？你他娘的白眼狼！回来了还想跑？臭表子贱货！”
他骂着，又气不过打了陈乐乐一巴掌。他到底是个男人，陈乐乐一个瘦小纤弱的姑娘哪里是陈大明的对手，被打的嘴角都磕出血迹来。刚刚那个叫唤着的邻居见状缩了缩脖子，有点心虚，而陈乐乐则是阴冷深沉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被陈大明扯了进去。反正也挣扎不过，陈乐乐身心俱疲索性也认了命，她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的，她……只能回到这里。一进屋子。陈乐乐后悔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里居然是陈家？家具几乎都成了破破烂烂的样子，想来是被拿去卖了，衣服被撕的破破烂烂的丢在地上，盆子里放着一些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整个屋子还是那样大的空间，却处处都是难闻的气息。混乱、糜烂！简直和劳改所的宿舍有的一拼！陈乐乐四处一看，看见了蜷缩在地上的段娟，她怀中似乎抱着一个孩子，孩子不哭不闹紧紧闭着眼睛，脸上一片青青紫紫，陈乐乐扫了一眼差点吓一跳，这孩子别不是死了吧？段娟见到陈乐乐，眼下一片阴沉，她没有收到林乔的来信，但是她猜测这么久林乔兴许就是不认她这个妈了，而陈乐乐就是这其中不可忽略的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