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薄景遇带着迦南跟迦宁来到医院。林敏姝说要见他们。仨人到病房门口停下，除了小姑娘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薄景遇跟迦南心里都不约而同生出几分忐忑。迦南伸手抓了抓薄景遇的袖子，低声喊他，“二叔。”

迦南越长越像薄景遇，活脱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先前他来看过林敏姝，因此林敏姝一看见他，便被刺激的发了病。从此他再没敢出现在林敏姝面前。薄景遇面上平静如水，没露出丝毫端倪，他抬手揉了揉迦南的脑袋，说，“没事，走吧。”

说着轻敲了两下门，推门而入。进门没看见人，只闻到一阵食物的香气。迦南鼻子耸了耸，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下意识抬脚追着味道找了过去。薄景遇抱着小姑娘，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林敏姝住的病房是个套间，里面设施齐全，有独立卫生间和小厨房。此刻，林敏姝正站在厨房的流理台旁，拿着擀面杖在案板上擀面皮，因为久不动手，她的动作缓慢滞涩，很不灵活。擀完两张面皮，把调好的菜馅儿均匀地铺在中间，锅里的菜饼正好也熟了，她拿着铲子把菜饼翻了个面，拍了拍，铲出来，重新刷油，把新的那张放进去，盖上锅盖。熟的那张放在干净菜板上，拿刀在中间划了个十字，切成四方三角块，放进竹编的盘筐里。安笙坐在旁边一只小凳子上，两手抓着一块三角菜饼，边吃边不错眼地盯着母亲看。林敏姝转头看女儿正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和锅里的菜饼，脸上当即露出慈爱的笑容，安笙也立马咧嘴露出笑，小孩儿情态十足。“好吃吗？”

林敏姝问，满眼的期盼，“还是不是以前那个味？”

安笙不住点头，小鸡啄米似的。林敏姝忍不住笑了，下意识伸手去摸她，因为手上沾满油和面，只得作罢。林敏姝笑着望她一会儿，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她慢慢抬起眼睛，目光落在门口的一大一小，俨然复制出来似的两个男人身上。再看见薄景遇怀里抱着的小姑娘，林敏姝的神情不由一阵恍惚。小姑娘长得跟安笙小时候一模一样，简直就是安笙的翻刻版。外面小姑娘早歪着小脑袋打量她许久了，见她看到自己，立即咧嘴笑，露出一嘴米粒儿似的小白牙来。林敏姝也跟着笑了，眼角变得微微湿润。“她是谁？”

小姑娘看看林敏姝，又看看薄景遇，脆生生地问。薄景遇收回礼钱，看怀里的闺女一眼，回答说，“这是外婆。”

“外婆？”

小姑娘闪着黑亮亮的大眼睛，又认真地打量林敏姝。“嗯。”

薄景遇将闺女放下来，在她背后轻轻推她一把，“去吧。”

小姑娘不认生，走到林敏姝身前，仰起圆滚滚的大脑袋，又黑又亮的大眼眼望着她，一闪一闪地喊她，“外婆。”

林敏姝看着跟前的小姑娘，眼皮颤动的厉害，两行泪不知不觉就滚了出来。小姑娘不知道她怎么的突然哭了，无措回头看爸爸一眼，又看旁边的妈妈一眼。俩人都没有说话。小姑娘抿着樱桃小嘴儿想了想，低头在衣服肚子上的大口袋里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糖果，拉着林敏姝的手塞给她，“外婆不哭，宁宁给你糖吃呀。”

小姑娘声音甜甜软软，奶声奶气的，说着又凑过去，一双小手扒拉住林敏姝的衣角，将她往下拉。林敏姝会意，慢慢蹲一下来，和小姑娘对视。小姑娘又伸着一双肉呼呼的小手，去给她擦眼泪，学大人哄小孩儿的样子，哄她，“外婆不哭哦不哭哦……”林敏姝看着小姑娘，忍不住伸手将她抱进怀里。多少年前，她的女儿也是这样，搂着自己的脖子，一边给自己擦眼泪，一边学大人哄小孩的口吻，说妈妈不哭哦，不哭哦……一切好像还是昨日光景，却一晃好多年，一切都统统不一样了。可孩子无论长多大，在妈妈面前，仍旧是个孩子。小姑娘被林敏姝抱着，乖乖的一动不动，只闪着黑亮的大眼睛，满眼好奇地看着一旁的安笙，仿佛在问，“妈妈，外婆她怎么啦？”

“妈，这就是宁宁，我的女儿。”

安笙看着抱在一起的母亲和女儿，眼里更是泪花不停地闪动。这一刻，她日思夜想，期待整整三年了。“嗯。”

林敏姝抱了小姑娘好一会儿，终于松开，连连点头说“好”。“外婆你吃糖，糖好甜好甜，外婆多吃甜的就不会哭了。”

小姑娘又脆生生说，去拿了颗糖，剥了送到了林敏姝的嘴边。“好。”

林敏姝开心极了，张嘴将小姑娘剥开的糖果含进嘴里。薄景遇看着就一幕幕，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回去。好久，气氛平静下来，林敏姝又继续在厨房里忙活，安笙带着小姑娘和迦南一起在一旁帮忙。说是帮忙，其实是捣乱，但每一个人都乐在其中，无比享受。安笙一直黏在林敏姝身边，走一步跟一步，时时刻刻抓着她，生怕她下一秒就会飞走不见似的。林敏姝给安笙烙了想吃的菜饼，包了迦南爱吃的糖三角，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简单的晚饭，快乐又温馨。一直到夜色深重。林敏姝看了看外面的天，对安笙说：“天黑了，晚了，笙笙，你们该回了。”

安笙愣了下，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妈我不走了，我跟你一起睡。”

小姑娘有样学样，抱住安笙的腿，“我跟妈妈一起睡。”

林敏姝笑起来，眼角叠满细密的皱纹。“去吧，回家吧，”她温柔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劝道，“明天再过来。”

安笙趴在她怀里磨磨蹭蹭不想起来。林敏姝笑话她，“都是当妈妈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儿一样。”

安笙哼唧了几声，终于又磨蹭了半个多小时，见母亲很乏了，只得离开。“妈，我明天早上就过来。”

林敏姝弯起嘴角，手挥了两下。安笙依依不舍往外走。林敏姝不错眼地望着她，等她走到门口，即将消失在门外，又突然喊她，“笙笙。”

“妈。”

安笙立即回头。林敏姝深深望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刻进眼睛脑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