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教谕长气极反笑。 他可算是听出来了,这宁国公,纯粹就是个来捣乱的! 他觉得,宁洛大抵是有什么后手。 或者说,宁洛很有可能,是拥有超凡的记忆力,背下了皇家经阁中的大多典籍。 从而在金銮殿上技惊四座,得到陛下封赏御前博士的名号。 得到封赏之后,这位宁国公忘乎所以,便要为天下师。 这...... 只能说是飘了。 教谕长自觉推衍出了一切根由。 心想着,你难道以为,把功法经书背全了,就有能力教书育人? 想什么呢! 经义斋,分药方,丹法,意学,道经四科。 本就是向藏书典籍之外的内容探索,哪怕你能将天下功诀倒背如流,却也不足以在经义斋中授课。 治事斋,分丹,符,器,阵,傀,神,术,武,道九科。 同样并非流于表面,毕竟江南书院提倡经世致用,治事斋更是注重达用之学,所有学科的授学都是以实践为主。 背书,还真没用。 教谕长摇了摇头,咬牙笑道:“宁国公有自信是好事,但我想,您这初来乍到,对书院还不太熟悉。而且又贵为国公,无需过于操劳。”
“所以,看在您问鼎境修为的份上,要不,还是先传授药方一科。”
“待得学生领会了您传授的学识,您再另开学科,如何?”
言外之意就是,您这区区问鼎修为,也就只配教教药方呢。 宁洛倒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轻笑道:“没事,我不累,教书育人是我辈职责所在,有什么好累的呢?”
教谕长老脸一黑。 不过宁洛很快话锋一转:“但你说得也对,贪多嚼不烂,不如先教你们一手药方。等学生领会了,我再教其他的。”
呵! 教谕长心中冷笑:“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等学生领会?哼,等他们发觉你胸无点墨,早就弃你而去咯!”
当然,表面样子还是得做足的。 教谕长笑道:“那行,宁国公,我这就找人给您安排洞府。”
不过多时。 宁洛便在道山清虚峰上有了自己的洞府。 说来也是有趣。 这江南书院,不仅授学体系特别,而且还颇有几分仙家宗派的观感。 学生大可凭实力自行挑选洞府,也可以住在建好的修炼室中,甚至大可住在山下的飞云城。 只要在讲师授学之时,齐聚讲坛足矣。 洞府宽敞,且布设有聚灵大阵,可以自地脉之中抽取灵气。 宁洛盘膝坐下,功法一直在持续运转。 “归鼎境,即是以自身为鼎炉,化作培药之地。”
“而熟成境,则是精气神三宝统摄,循环建构,圆润如一。”
“本质上,或许与炼丹的原理相仿?”
说来惭愧,宁洛虽经百世轮回,但对丹道却涉猎不深,甚至少有尝试。 但他大体也能够理解。 如若对应炼丹过程的话。 归鼎境就是萃取灵物精华的步骤。 而熟成境则是从精华到成丹的过程。 但与炼丹不同的是,药方会受到天行纲常的规限。 宁洛盘膝静坐,吐纳运气,现在时间处于巳午交替之际,也就是阳时和阴时交替的间隙。 灵气自喉管重楼吐纳入腹,先后经过上中下三丹田。 直到午时到来,精气神循环建构。 循环的过程中,炼化后的灵气便成了内灵,汇聚于气海之中。 一月归鼎。 效率其实已经很高很高了。 但这是基于宁洛家财万贯,灵物唾手可得,甚至体质非凡的基础上,才从而得来的结果。 “太慢了。”
“还是不够。”
“我......” “应该更加大刀阔斧地改动才是。”
宁洛缓缓睁眼,停止了炼气的过程。 药方没有问题,而且已然足以跻身,甚至超越万法界那三十六种无上药方。 但...... 没有超出天道的规限。 如果没有经历天齐宫之变,宁洛或许已经就此收手。 但现在,他计划有变,修行的目的也与起初不尽相同。 他要,开坛布道,创设道统。 而且不是一般的道统,是能够将无终道与归真道拉下神坛的道统! 只有这样,他才能够从道海的黑手中挣脱出来。 “既如此,那我就得在现有天纲的基础上,再另外动些手脚。”
“依照松阳所说,万法界的修行规则是观天之道,执天之行。”
“天纲规限则是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
“天地,日月,四时......” “本质并非时辰。”
“而是更为源头的大道规则,是阴阳,是四象,是五行......” 宁洛摩挲着下巴,心中隐隐映照出了药方的蓝图。 六阴时,六阳时。 这个概念其实在道门典籍中就出现过。 但是,却有两种解释。 众所周知,道教并非道家。 前者是宗教,而后者则是哲学体系。 以宁洛浅见,百家争鸣时道家才是纯粹的道统。 而东汉时期道教草创,到魏晋唐宋道教鼎盛...... 究其根由,还是统治阶级想要借道家思想的名义稳固秩序,如此才衍生出了道教的天庭神仙。 但那早已背离道家的初衷,更多则是巩固君权的工具罢了。 所以在明清走向衰落,也是必然的事情。 而阴符阳火这一概念,提及最多的地方,便是明清的道教门徒。 他们以子时至巳时为阳时,以午时至亥时为阴时。 认为前者当进阳火,后者当退阴符。 确实没什么毛病。 因为日夜也算是阴阳的一种,所以这里的阴时阳时并无谬误。 只是,与道门源流产生了分歧。 道家的阴阳之说,比起日夜轮替,更应与天干地支契合。 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十二地支之中,阴阳区分理当是每个时辰交替一次。 子,阳,水。 丑,阴,土。 寅,阳,木。 卯,阴,木。 辰,阳,土。 巳,阴,火。 午,阳,火。 未,阴,土。 申,阳,金。 酉,阴,金。 戌,阳,土。 亥,阴,水。 对应的月建则是与时辰相仿,从子到亥,是从十一月到十月。 这才是道家哲学的阴阳源流。 而不是明清道教道士梦寐以求的修真伪道。 哪怕从易经术数的角度来看。 奇数为阳,象征天。 偶数为阴,象征地。 这也与道家十二地支的阴阳学说相匹配。 宁洛摩挲着下巴,心道:“如果这么分配阴阳的话,就比万法界的培药药方合理多了。确实,依照天行纲常修行的确有可取之处,但是把小周天规限为一天,实在太过苛刻。”
“照万法界的规则,如若不坐关静修,修行便很难有成果。”
“因为只要荒废了两三个时辰,那么一天的修行恐怕都会功亏一篑。”
“这样未免太荒唐了些。”
“但是......” “如果把小周天,规限为两个时辰呢......” “一个时辰采气,一个时辰炼气。”
“这样不是更合理许多吗?”
“而且,遵循的天纲也更加契合大道源流,” 宁洛还不知道,如果说他之前的药方是对万法界培药之法的补足与修正。 那他现在的药方,就分明是离经叛道的邪法! 前提是,如果它被天道排斥的情况下。 如若这一药方能够顺天而行,那么或许整个万法界的修行体系,都将因而剧变! 但这样,还不够。 攒簇五行,和合四象,怎能就如此肤浅? 宁洛不知道什么过犹不及,他只知道,一旦要做学问,就必须穷极源理! “还是不对!”
“十二地支中,金水火木都是两支,唯独土行却有四支。”
“这样......五行岂不是不匹配了?”
“不对......” “四土,四土,四土......” “对了!”
“辰未戌丑这四大地支,同时意味着四季。”
“所以,道学将之称为「四隅之土」。”
“这!”
“这好像,不会吧......” 宁洛缓缓抬起右手,揉捏着自己的额头,瞳孔猛然放大,似是发觉了某种让他万般震撼的隐秘! 太巧了! 他先前为了让修途符合阴符阳火的天纲,去尝试以道学理念生搬硬套。 但是跳出道教修真的虚妄规限之后。 他现在,忽然发觉...... 原来,培药的火候,早已铭刻在天地大道之中! 当他回想起十二地支中四隅之土的概念,却发现,他已经没必要继续推演下去了。 “那么,以清晨为始源。”
“根据阴时阳时,天干地支,五行对应,便是......” “辰时,采春生之土灵,紫气东来,御天地纯阳。”
“巳时,炼火灵,炼心腑绛宫。”
“午时,采火灵,以绛宫精血滋润心脏。”
“未时,炼夏燥之土灵,以纯阳气血炼肉身脾脏。”
“申时,采金灵,以气血与金灵润肺脏。”
“酉时,炼金灵,炼肺腑华盖。”
“戌时,采秋枯之土灵,暮气昏黄,纳天地纯阴。”
“亥时,炼水灵,炼精化气,炼肾腑玄牝(气海)。”
“子时,采水灵,以内灵与气血滋润肾脏。”
“丑时,炼冬寒之土灵,汇集三宝,炼脾腑仓廪。”
“寅时,采木灵,同时肝脏疏泄排毒,净化循环。”
“卯时,炼木灵,将周天所余纯净气血储入肝腑血海。”
“如此。”
“便是一个大周天。”
“甚至小周天不应当是两个时辰,而是每一个时辰都是一次小周天循环,只是过程中有不同的侧重。”
“一个时辰为一个小周天。”
“十二时辰为一个大周天。”
“以紫气东来为始,以疏泄藏血为末。”
“以喉管鼻腔为始,到心炼血炼精,肺炼化外灵,肾纳气蛰藏,脾运化统摄,肝疏泄藏血。”
“其中辰时日出纯阳,与戌时黄昏纯阴,二者于灵台交汇,从而催生神识,诞生天庭。”
“......” “我的天......” 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 攒簇五行,和合四象。 所有的一切,都被包容在这一药方之中! 甚至包括宁洛自己研发的六腑秘藏! 心,肝,脾,肺,肾,脑。 绛宫,血海,仓廪,华盖,玄牝,天庭。 所有,所有,所有的一切,都融汇其中! 宁洛感觉。 他什么都做了。 但也什么都没做。 他所做的,只是穷究大道至理,修正万法界认知中谬误的地方。 但他尚未来得及思考每一个周天该如何循环。 大道便已然给出了结果。 就好像他只是准备好了所有的食材,食谱就自然而然在脑子里生成了一般。 简直匪夷所思...... 却又顺理成章。 宁洛震撼之余,更是发现。 那个他先前嗤之以鼻的天纲培药体系,现在竟是比他原本的道解强大太多太多! 或者说。 这张药方,就是真正的大道。 它,就是所谓的「道解」! 宁洛不知道他为了穷究大道,已经闭关了多久。 但是前来求道的江南书院学子,却已然聚集在他洞府门口广阔的空地上。 他们在来之前,其实已经得到了书院教谕的提醒。 “我们经义斋,药方学科,近日来了个新的教谕。”
“呃......” “他,他的名字我想你们大都已经听过了,就是最近声名大噪的宁国公。”
“不过......秋实教谕长跟我们说,这位宁国公......他,他,呃......” “他只得二境归鼎修为。”
“嘘——” “不要吵闹,也不要在公开场合议论!”
“总之,话我已经带到了,他的课......要不要去听,你们自行斟酌吧。”
这段话,经义斋几乎无人不晓。 经义斋是做学问的地方,所以修为其实并不重要。 甚至有道境的学生,和玄丹期的教谕,一同研究培药期的药方,足可见江南书院的教学体系何等独特。 但是,归鼎境的修为...... 还是太荒唐了点。 学生们忙着做学问,哪有时间去宁洛那里试水? 但终归还是有几个想法独特的学生,想要来一睹新教谕的真容。 换言之。 就是乐子人。 学生们交头接耳,心生好奇。 “辰时已至,宁教谕怎么还不出来?”
“这第一堂课就迟到......未免有些抹黑教谕之名了吧。”
“确实,不过人家毕竟是宁国公,是御前博士呢~” “换做旁人,想来已是被辞退了吧。”
“要不溜了?午时元教谕开讲,我还得早做些准备呢。”
“嗐,午时不还早着吗,再等等呗。”
“我就想听听,这位宁教谕到底能传授些什么离谱的学识出来,哈哈——” 讲坛边七人一边说着,一边捧腹大笑。 然而,不过多时,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他们注意到,就在他们笑得正欢的时候...... 天色,忽然暗了下来。 “嗯?”
“什么情况?”
“不对劲!天象有异,绝非自然!”
未等他们穷究天变根由。 忽然! 轰咔!!! 天幕低垂!炸雷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