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沉默良久，忐忑而惊奇地开口，“我就知道，那些杂志你会喜欢的。”

“滚，我是说我的腿有感觉了，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看看。”

钟弈宸嘴角一抽，别扭地挂了电话。他就不该给这个不着调的混蛋打电话。被突然挂机的陈医生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抓起座椅之后的医药箱和墙上的听诊器就跑了出去。我去去去！钟弈宸的意思，是说他的脚有反应了？中枢神经系统障碍，虽说可以克服，但这才多久？效果能这么快的吗？那个保姆，对他刺激这么大？陈逸然有些不淡定了，原先他还觉得是钟弈宸一年没有接触过女人，但现在看来，怎么好像是遇到了对症下的药一样？他几个快步跑到电梯口，按下负二楼键，深吸口气。这口气还没出来，就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进来。陈逸然眼皮一跳，默默将自己塞进人后，用余光打量着周启康。嗯，西装革履，身上穿的都是意大利某个奢侈的手工品牌，看起来倒是人模人样的，就是一身戾气，藏都藏不住。在医院工作了那么久，陈逸然也见过不少脾气不好的精英才俊，不过……论脾气不好，谁能比得过钟弈宸？他收回了目光。一到钟家，陈逸然就把自己关进了钟弈宸的房间里。唐笑看见冒雨过来的陈逸然愣了愣，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转头进了厨房。还说不用，结果还不是打电话让人来了？嘴硬。她打开冰箱，将里面的豆粉拿出来。今儿可以做一个小茉莉甜点，庆祝钟弈宸腿脚有望，要是还有剩下的，还可以送一份去医院。妈妈最喜欢茉莉花茶了。放在桌边的手机作响，一段轻盈的钢琴曲流淌而出，正是她的杰作。她轻轻笑着，想着钟弈宸，又想着余梅，只觉得满世界都是希望，随手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小唐！不好了，周启康找到你妈了！”

咯噔一声。机体脱手而出，唐笑笑容凝固，如置身冰天雪地之中，僵在原地。希望，刹那破碎。当看见医院门口卖蛋饼的时候，唐笑才蓦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忘记了要给钟弈宸做饭这回事了。他估计一会儿要给自己打电话了。这个想法一闪而过，随即唐笑的所有注意力都被门口田叔吸引了过去。田叔年纪大了，头发已经剃光，看着就是个光脑袋小老头，平常都是笑眯眯的，说话也温和谦逊，教养良好，好像天底下就没有什么人可以惹他生气、让他发火。但是现在，田叔的整张脸上都写满了愠怒与担忧，还有点点的忌惮和惊恐。唐笑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但却大约可以想象得到。她嘴里发苦，看见田叔蹲在门口还穿着拖鞋的样子，一点没有曾经在唐家当管家时候的威风和优雅，反而像一个被生活磋磨的小老头。一旁的医生护士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满身戾气的田叔，仿佛在看一个随时都会蹦起来医闹的罪犯。唐笑眼睛一红，心酸地上前，“田叔，我妈呢？”

田叔一惊一乍地站起来，上前既拉着唐笑往边上躲，“先别进去，我跟你说说！”

能够发现周启康纯属巧合，幸运的是周启康并没有发现他。今天的看护请了假，田叔就来代班一天，左右余梅并不是全身瘫痪，他只要伺候她吃饭漱口就行了。田叔把这当成老朋友叙旧的一种，笑嘻嘻地提着饭菜来到病房前，结果还没进去，就看见那病房外坐了个戴着口罩的年轻人。田叔见过的人没有一万也有五千，那年轻人鬼鬼祟祟，手中拿着手机不停来回走动，但每当经过那病房门口的时候，手机镜头都是对准里面的。田叔当时就想冲上去质问他干什么，但后来却及时停住了脚步。他反应了过来，余梅被发现了，于是毛骨悚然地躲了回去。余梅虽然被发现了，但自己不能被发现，否则唐笑最后一个助力都没了。他躲了不久，就看到那年轻人离开。田叔偷偷在后面跟上，结果没过多久，就看见了年轻人在一辆眨眼的古董红旗车旁边停下，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坐在后面的人。他虽然没有看见那个人的样子，但却看见了在外抽烟的司机！是庄毅，是唐笑曾经让他注意过，若是此人来打听她的消息一定要小心提防的庄毅！田叔当时就慌了，拨通手机要给唐笑打电话，但又心神不宁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怕唐笑跑过来反而正中他们的下怀。红旗车离开的时候，田叔看见了周启康的侧脸，在车中冷笑着的、阴森难看的侧脸。他慌里慌张地去看余梅，强作镇定地跟余梅说笑，发现余梅对此事并不知情，饭后想了想，才出来打电话给唐笑。唐笑来之前，田叔已经从过医生那里打听到了周启康的行踪。“他自称是你的男朋友，”男朋友三个字就像一个巴掌扇在唐笑脸上，将她扇得头昏脑胀，“医生没防备，就说了你妈的事。”

完了，唐笑知道，周启康的出现，就代表着她现在努力得来的一切，恐怕都要完了。“肾源的事，他也知道了？”

唐笑脸色苍白地问。田叔目露愤恨，“知道又怎么样？笑笑，我们现在收拾东西就走，一切都还来得及，咱们换个地方，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哪有那么容易啊。唐笑颓唐地往后一靠，背脊贴着冰冷的瓷砖，指甲盖掐成了白色，骨肉作疼。她沙哑道：“还能走到哪里去？周启康知道我妈的情况，知道肾源的存在……他甚至不需要派人盯着医院，只要让人控制住肾源，我就哪里都去不了！”

田叔哑然，半晌，不甘心问：“那现在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坐等他找上门？”

当然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