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明看着趴在地上死去的黄庆生，仍在发呆。　　上头命令被执行枪决的汉奸，只有黄大明而并没有黄庆生。黄小明之所以把黄庆生也带来，本来只是想让他看看黄大明当汉奸的下场，好教育这个堂弟。　　没想到陈新生却把黄庆生当成了黄大明给毙了。当然，当他知道是黄庆生开枪杀了陈简风后，也觉得黄庆生也该死。　　陈新生走到黄庆生尸体跟前，又朝着黄庆生心脏部位再补上一枪，然后把他翻过身来查验一下是否完全没了气。　　他看了看黄庆生，又看了看黄小明，挺像。黄小明与黄庆生毕竟也是堂兄弟，所以长得多少也有点像。　　陈新生是担心黄小明不会对黄大明开枪，因为迟迟未听到执行枪决的枪声响起来，所以他不放心便跟过来瞧瞧。结果，他错认为黄庆生就是黄大明了。　　陈新生非常理解黄小明此时的心情，把黄小明早准备好用来挖坑的铁锨从地上捡起，给他递了过来，说道：“我已经替你执行完了，不过他毕竟是你兄弟，虽然是大汉奸，但他也是人，也有做人的尊严，所以也得替他收尸。我帮你埋了他，还是你自己埋？”

黄小明木然地接过铁锨说道：“我自己来吧。”

“不用我帮忙？”

“不用。谢谢你。”

陈新生听到黄小明竟说“谢谢”他，便知他毕竟是个教书育人的先生，刚才迟迟未开枪，想必是心软了，便劝道：“其实之前我也是田城一所学校的先生，也曾心软过。汉奸也是我们中国人，当我面对这些汉奸时，刚开始我也不敢开枪，但有的汉奸却比鬼子更可恶。你顾及他是你的兄弟，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你的同胞，但他害死你的亲人、你的同胞时却从未曾想过，这是我们的祖国，他在自己祖国的土地上帮着侵略者杀害他的兄弟、他的亲人、他的朋友、他的同胞，所以这次上级命令我必须枪毙他，而且枪毙后，我们还要派人在刀风镇与田城街头贴出告示，把这个消息告诉那些被他害过的同胞们。”

“道理我都知道。您先回吧，让我一个人静一会，我自己一个人埋就好。”

“真不用我帮忙？”

“不用。谢谢你，陈政委。”

“好，另外，他不配埋在这些英雄身边，你把他拉远点埋吧。”

“我知道。”

陈新生离开后，黄小明木然地把黄庆生尸体拖了下来，拖到黄大明身边，踢了黄大明一脚，骂道：“你又欠了一条人命，庆生也是你给害死的！”

黄大明目睹黄庆生替他而死，并已看穿了他弟弟黄小明此时的心思。　　他努力地让自己翻了个身，然后坐了起来，神情坦然地说道：“你把我也毙了吧，毙了我之后，你只要帮我照顾好住在我家后院的那位姑娘。我跟你坦白了吧：她是陈立松媳妇林金珠，正怀着我的孩子。”

黄小明听闻一惊，压低声音斥问道：“什么！还有陈立松媳妇林金珠？！她不是已经死了吗？你……你你……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弟弟，一言难尽啊！我当汉奸还不都是为了我的家人，为了咱们黄氏家族，为了刀风镇的万民苍生？”

“当汉奸还有为万民苍生的？你说这话，自己不会觉得可耻吗？”

“我不再说了，我闭嘴。”

黄小明在黄大明身边用铁锨挖了一个坑，挖好后，把黄庆生给埋了进去。　　黄大明说道：“给庆生立个碑吧。”

“立啥？写个‘大汉奸黄庆生之墓’吗？”

“不是，你写上我的名字，我已经死了。”

“你就算定了我会放过你？”

“那你还不动手开枪毙了我？”

听黄大明这么说，黄小明还真有点哭笑不得：“你闭嘴！”

黄小明鬼使神差地真给黄庆生的坟头插了一块木头。　　写啥？　　写“吾兄黄大明之墓”吗？黄大明是公开投敌的大汉奸，这么写难道底下还要加上“黄小明所立”几个字吗？肯定不行！　　写“大汉奸黄大明之墓”吗？有给大汉奸立碑的吗？这是耻辱！　　当然，里边埋的并不是黄大明而是黄庆生。　　最后，黄小明在木头上刻写上“黄大明之墓”。　　因为有了黄家的血脉，黄小明不能让黄大明的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爸爸，而黄大明又向黄小明千保证万保证，以后他为了孩子，再也不会当汉奸了。　　“不当汉奸了，我总得找点事做。”

“你已经死了，还要做什么事？你还想让我可以对你的过去既往不咎吗。”

“我的好弟弟，我可以用你的身份在刀风镇学堂当先生，你也知道，我是闲不住的。”

黄小明心想：“让大明替我当好学堂先生，其实也不错。既然路辉已经拿回了田城，现在鬼子都跑了，想必大明也无汉奸可当了。”

黄大明一直跟黄小明承诺，他可以过得很平淡，所以黄小明就把他先藏在山沟深处，只待入夜后再找条小路送他下山。　　……　　黄大明回忆着自己死里逃生的经历，他清楚，若是自己跟着田边上风山的话，迟早会被风山的人看到，而他的双生弟弟现在还在风山上。　　他死了并不足惜，要是影响到自己弟弟那可不妙。　　但是田边会放过他吗？　　他还担心的是：就算这次说服了田边，自己可以不用跟着上山，但他弟弟黄小明曾是风山政委的事，如果田边知道后，那又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　　陈立松把家人及林青荷送到李家寨后，悄悄地对林青荷说道：“我一会上风山帮他们打鬼子去，你再把勃郎宁手枪借我呗？”

“你怎么不说也带我上山？”

林青荷把枪递给了陈立松。　　“我上山帮风山是打仗去的，刀光剑影很危险的，而且田边这次带的兵非常多。”

“我也要上山杀鬼子。”

四五百的鬼子就要进攻风山了，陈立松哪舍得让她跟着他一起进风山冒险呢？他让陈松妹帮他劝住林青荷，独自一人趁着夜色悄悄地往风山而去。　　当他经过黄庄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　　第二天凌晨，天未醒，天地间一片混沌。　　田边的队伍早早地集结于村口田江边的一片荒芜的田地上。　　其他田地是水田，鬼子根本不可能站立在水田里接受训话，所以就站在这片收割后还未耕种的田地上。　　长满杂草的地方，正是陈立松刚刚拿回田契的那块田地。田地的两边，一条路通往田江南面的刀峡，一条路通往田江北面的风山。　　田边对他的鬼子兵训话，说的都是鬼话，刀风镇没几个人听得懂，陈立松也听不懂。　　但站在前头的，却是赵大富率领的警备队队员，他们听不懂田边在说什么，没有翻译，只能等着田边用中国话给他们下命令。　　人已到齐，话也训完毕，田边站在一面像贴了一片膏药的旗帜下，右手举起他的指挥刀，往风山方向指去。　　他对赵大富喊道：“你们，前头带路！”

“是，太君！”

赵大富脸上洋溢着自豪，对手下喊道：“弟兄们，出发！”

黄大明则穿着一套鬼子的军装，畏畏缩缩地站在田边身后。他见田边的战马往前走去，鬼子兵正全速前行，赶紧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