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城市督察局,刑侦大队,审讯室。沈新征透过单面玻璃,看着双手铐在审讯椅上,鼻青脸肿、垂头丧气的王建军,两道浓眉紧锁着,就没舒展过。以苏秀为人行事的大度、大气风格,他为什么会听到这个人的名字,突然爆发出强烈的杀意?从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王建军应该算是苏秀的房东。苏秀发迹之前,一直带着女儿租住在王建军的家里。期间,王建军的老婆许桂芬,对苏秀父女俩多有照应。可以说,如果没有许桂芬的热心肠,苏秀那几年的日子会更难熬。苏秀跟王建军并没有过直接冲突,两人之间也谈不上有私人恩怨,苏秀跟王建军的两个儿子王小勇王大勇关系也处理的不错。如果说苏秀对王建军心生怨念,也只能是王建军对他老婆许桂芬太过分,动不动就对许桂芬施家暴,隔三差五经常不着家,在外面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可就算苏秀想对许桂芬出气报恩,也犯不上想杀王建军啊!别说庄严在得知这个情况后心生疑惑,沈新征这会儿也想不明白。“王建军,仔细看看这些张照片,里面有谁是你认识的!”
负责审讯的中年警官拿着一叠彩色照片,放在王建军面前,一张一张慢慢摊开。没一会儿,王建军指着一张照片说道:“这个人,我认识,他叫苏秀,以前是我家的租户。他以前混得很差,但最近几个月突然暴富!而且这个人还当众殴打过我,差点把我打死!警官,我要立功,我要举报,苏秀肯定有问题!”
“你凭什么认为这个人有问题?”
中年警官拿着苏秀的照片举在王建军眼前。王建军理直气壮地答道:“在江潭那种地方,想要暴富,除了走私,只能是犯罪的行为!苏秀在江潭既没社会背景,也没有官面上的关系,他想发财,只能铤而走险,捞偏门!警官,你去查,我保证苏秀身上肯定有大案子!”
中年警官把照片收起,眼神严厉地盯着王建军的眼睛,沉声问道:“说说,你对这个苏秀,还知道哪些情况?”
王建军想了想,答道:“差不多四年多前吧,苏秀带着刚满月的女儿拖家带口的来我家租房子。我老婆看他们可怜,就把我家楼上最好的那间房租给他住,原本要收别人一个月三十分,我家只收他二十,便宜了十块钱。苏秀一个人带着孩子,也不说这孩子的娘是什么,连户口都上不了,我当时就觉得这个人很可疑。他后来在江潭找了家贸易公司,跑建材业务,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对了,还有个情况也非常可疑。苏秀每天都会坚持练拳,他女儿才两岁多点,他就带着女儿跟他一起打拳练基本功。我问过他好几回,为什么要如此严格要求这么小的孩子。他说是孩子身体不好,练拳能强身健体。警官,我一直怀疑,苏秀身上有功夫,一个人带着孩子,是不是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所以隐姓埋名。他在我家租住了这么多年,基本上没有什么朋友跟他往来。对了,他有个当督察的朋友,好像姓黄,说是大学同学。来过我家几次,每次都带着吃的穿的来,他们的关系看起来很铁,我认为,苏秀的这个督察同学很可能也有问题!”
中年警官在王建军面前来回走了几步,边走边问道:“你说苏秀有问题,觉得他行迹可疑。除了平时你对他的观察,你在他身上还有没有发现其它可疑之处?比如说,他身上有没有什特殊的纹身标志,又或者有什么可疑的物件?”
“可疑的物件……我想起来了!有有有,有一样东西,苏秀一直藏在他的箱子底下!”
王建军眉飞色舞,感觉他马上就要立大功似的,兴奋地说道:“为了响应街道发出的治安联防人人有责号召,有一天,我趁苏秀不在家,想检查一下苏秀有没有藏什么可疑物品,就用家里的备用钥匙,进了他住的房间。经过认真仔细的检查,我在苏秀随身带来的那口箱子里面,发现了一个用红绸包着的小包,打开后,里面没有什么特别的物品,只有半张5市斤面额的全国粮票和一张半寸黑白照片。照片有点发黄,是证件照,上面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留着两根长辫子。那半张全国粮票很新,应该是什么人有意撕下来,分成两半,便于以后接头用!”
中年警官有意无意地往镜面墙那边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在王建军面前停下脚步,缓缓地问道:“除了这半张全国粮票和黑白证件照,红布包里还有没有别的?”
“没有了。就这两样。”
王建军摇头说道:“警官,难道这不够说明问题吗?苏秀为什么要对这半张粮票藏是如此严严实实?肯定是他用来跟人接头的!电影中的特务接头就是这么演的!”
“把他带下去!”
中年警官向站在审讯室门口的两名警员挥了挥手。两名警员一声不吭走过来打开手铐,架着王建军往外面走。“警官!我这算不算是立功啊!我要立功,我要求宽大处理……”……千里之外的燕京,崇阳门外的一栋四合院里面。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坐在躺椅上,下半身盖着一张洗得发白的军毯,望着院子里那棵老银杏树,怔然入神。老人的手里,握着一张有些发黄的黑白寸照和半张5市斤面额的全国粮票,苍老的手指时不时地在照片上轻轻摩挲着。“首长,外面风大,您老还是回屋里休息吧。”
老人身旁,那名穿着深蓝色中山装,年轻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在老人耳边轻声说道。良久,老人发出一声叹息,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说道:“小秦,你说,我们这一代人,为革命奋斗了一辈子,到头来连子女都保不住,唯一的孙子,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到底图的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