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约四旬的清瘦之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跑到跟前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荆梨不认得来人,王里正却是认得的,急忙上前拱手:“原是林师爷来了,小老儿有失远迎。”
复又睥睨众人恨恨道:“师爷来得正好,咱们王爷恩德四方,让这些难民得以入关,不想这些人却不念天子恩德,王爷恩泽,一来就开始闹事,简直就是秉性难移,还是将他们统统赶走才好。”
他这话一出口,饶是先前有些紧张的老太太们都忍不住了。葛老太气得差点没跳起来:“放你娘的臭屁!咱们一行人到了此处,定然是念着上边皇上和王爷的好,进村之后可有去打扰过谁家?就问你们有没有?”
村里人左顾右盼不好意思接话茬,这些难民来了之后,压根连话都没跟她们讲一句,哪里有过打扰,要不是今日这一出,她们连这些难民长得啥样都不知道。胖婶拿烧火棍指着王里正:“要不是这老狗太过份,要按每人半吊钱收什么安置费,愣是盯着咱们骨头要吸油,不交钱还要打人,我们至于闹吗?”
王老大正在给他小弟止血,闻言咬牙切齿道:“你们这些无知妇人,安置费向来是各村规矩,旁人都交了,偏你们这些刁民闹事,可不是存心的吗?”
荆梨冷冷扫过王老大,见王老大即刻缩了缩脖子,才悠悠开口:“咱可没说不给,但凡要给钱的事,那上边定然是有明文规定的,我只是要里正给拿出来瞅瞅,怎么就成了我们存心闹事了?”
荆梨说到这又对着那位林师爷道:“既是明文规定要交钱的,正好师爷在此,可没比您老更清楚这事的了,敢问师爷这事是如何规定的?”
林师爷这时候喘匀了气,狠狠的瞪了一眼王里正,才对荆梨客气道:“是有这么个规定的,但凡过来的难民若得本地房舍安置,是要交两百文的安置费的。”
王里正方才被林师爷一瞪,心里有些七上八下却又不明所以,但转念一想,就凭着与汪家人的关系,想必林师爷也是会偏向于他的。荆梨冷笑着看了看王里正:“哦,只是不知这王里正收半吊钱,给我们安置的房舍在哪里?眼下房舍可是我们这些无家可归之人的头等大事,王里正如此宅心仁厚,我们真真是感激不尽。”
荆老爷子闻言也是笑道:“那可是有劳里正了,都是咱们不懂事,刚刚错怪了王里正,小老儿这里给您赔不是。”
荆老爷子说着就朝着王里正弯腰作揖,王里正却是面色红白不定的避开了。林师爷看得分明,心知这姓王的必然是既要贪人家的银子,还不给人房子,委实有些过份,可汪家人势大,他还是要给王里正留些脸面的。林师爷刚想开口说话缓和一下气氛,王小五包扎好伤口一瘸一拐的过来了,肿着眼圈恨恨道:“林师爷既然在此,那咱不妨把话说清楚,这些人简直就是山野刁民,难以驯化,我们北山村是容不下这些人的。”
王里正闻言眼神掠过村里人:“我儿说的极是,你们觉得呢?”
村里人不好再退了,这些难民有啥底牌他们不清楚,王里正却是这北山村头号人物,刚刚没有上去帮忙,已然是得罪了,如果再不站队,以后怕是连地都没得种了。“正是呢,咱们北山村一向好好的,这些人一来就起了事端,可见是不安分的。”
“里正叔再是公正不过了,这些人不听劝说就上手,实在有些过份,咱们可不要与这样的蛮子做邻人。”
还有妇人斜眼挖苦:“这些人也不晓得是哪里来得野蛮人,汉子不似汉子,姑娘家也是半点礼数都没有,哪有姑娘家上场打人的。”
旁边婆子咂舌:“啧啧!可不曾见过这般凶悍的姑娘,挥着锄头居然朝着人那地去,要是让她们住下,没得带累了村里的姑娘,以后说亲都不好说了。”
“可不是,咱们再怎么那也是老老实实的农户,谁晓得这些人是哪个山头下来的,说不定那日就会犯横耍泼,给我们各家找麻烦。”
荆梨抄手不言语,这种事无须她出面,有得是战斗力爆表的老太太。果然葛老太收起了方才的泼辣,双手一拢十足一个官家太太模样,眼神轻蔑的扫视村里人:“原是不该和你们这些无知乡人计较的,想咱们村在青州那也是数得着的大村,你以为你做个里正了不得,不晓得咱老爷子那也是千户大村的里正。”
荆老爷子有点心虚,却是砸吧着烟袋锅子以作掩饰,身板却是挺得直直的,气势十足,阿梨不是说了嘛,这人有时候不管有没有那回事,咱得从气势上压住别人。果然村里人见此情景有点畏惧了,王里正也是有些不虞,他这村尚且不足百户,人家居然有上千户。葛老太继续道:“你以为咱就只是一个大村了,看看咱家这姑娘,她父亲可是上战场阵亡的,你以为寻常人家能养出这种气度的孩子,就你们这些人.....”葛老太一副不是我瞧不起你们的样子:“就是你们再往后数几代,你们也养不出这样的姑娘,那城里的大人,见着我们家的姑娘那都是得行礼的。”
荆梨配合着葛老太气势拿得十足,那王霸之气足以震慑这些没有见过世面的人。葛老太没说她爹是个啥样的人,可不介意这些人脑补一出什么将门虎女之类的故事来。葛老太装逼秀还没结束,又叫来朱成材:“小朱,你这个秀才公没事来给这些人讲讲礼数,别往后让咱说起北山村,叫人家看笑话。”
朱成材不得不走出来,心中暗恨这些老太太为啥总要叫他小朱,搞得好好的名字掉了价。村里人又被镇住了,居然还有个秀才公,要知道北山村是流放犯人的边境之地,向来生活清苦,能好好活着就不错了,哪有人读得起书。王里正家倒是读得起,可他家没这个想法,也没这个觉悟。王里正冷笑着打断了葛老太的秀场:“便是你们从前再是荣光,那如今也是投靠咱们的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