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花正在犯难,只见一辆驴车驶出了供销社的大院。 自从周小刀被辞退后,供销社的车把式又换了一个老姜头。 老姜头的岁数大,人很稳重,摆弄了大半辈子牲口,赶起驴车来得心应手。 今天老姜头要去县里拉货,恰好捎上马大庆和兰花花。 老姜头一甩驴鞭,那头小黑毛驴儿便得儿得儿地朝前跑。 驴车驶过一棵老柳树下,马大庆站起身,拽下了一截柳枝儿。 那柳枝儿在马大庆手里,三下两下就成了一顶柳帽儿,他拿着柳帽就朝兰花花头上戴。 兰花花头一偏,马大庆身子一歪,差点摔下驴车。 “年轻人,坐稳了,煮熟的鸭子不会飞的。”
老姜头对马大庆说。 马大庆脸一红,尴尬地把柳帽带在了自己头上,两手却不闲着,捡起剩下的柳梢儿,几下便拧出了一个柳笛,放在嘴里吹了起来。 “你是马大庆的对象?听说还是个老师?”
老姜头问兰花花。 “民办的。”
兰花花有点不好意思。 “多俊的一个人儿啊,长的俏,又有文化。 能找到这么好的对象,马大庆你是上辈子烧高香了! 还是老话说得对,有好汉没好妻,赖汉娶个花滴滴。”
老姜头说。 马大庆高兴的两眼笑成了一条缝,连连说,“看透别说透,才是好朋友。”
小毛驴迈开四蹄,得儿得儿地奔跑着,晌午顶儿的时候,终于跑出了坎坷的山路,迈上了官道。 这官道是用沥青铺的,平平的,毛驴车在上面飞奔,速度又快,又不颠簸,比起走山路,可舒服多了。 就连官道两旁的树,也是一排排的,都是笔直的钻天杨,不像山路,野草,荆刺,灌木,杂七杂八的,什么玩意儿都有。 官道上什么车都有,大客车,拖拉机,还有小轿车。 最有趣的是小轿车,别看个子还没有小毛驴高,也不知一天要吃多少草料,跑的可比毛驴儿快多了。 半晚上的时候,毛驴车来到了县城。 马大庆谢过了老姜头,老姜头要去拉化肥,社里等着急用,老姜头准备摸黑回去。 马大庆领着兰花花朝前走,兰花花看那四周的人,有的女孩子穿着白色的裙子,有的穿着皮鞋,还有的穿着白色的高跟凉鞋…… 她心里就忐忑不安,再看看自己,脚上穿的还是自己纳的千层底老布鞋,而且,鞋面上还绣了一朵红色的小花,真是土的掉渣。 再看看那些女人的头发,有的很短,看上去很干练,有的头发却又乱哄哄的,像鸦巢,却有一种异样的美 而自己呢?还是两条大黑辫子,又粗又长,一直垂到了屁股上。 兰花花不免自惭形秽,如果身边有剪刀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剪掉它。 第一次上门,空着手多不好意思啊,兰花花执意要买点礼物。 马大庆拗不过她,只得带她去了百货大楼。 这一下子令兰花花大开眼界,这楼真高呀!足有五六层。 下面一层专卖水果,蔬菜,第二层专卖服装…… 每层卖的东西都不一样,里面的人真多呀,肩挑的,手拿的,看着都十分惬意。 兰花花第一次看到了金子,金戒指,金手镯,金耳环,那么多,黄灿灿的,晃的人眼疼,装在一个大玻璃箱子里,足有一间房大小。 在兰花花的印象里,在旮旯村,金戒指只有大肥婆有一个,她娘家是地主老财,那是祖传的嫁妆。 只是大肥婆说金子会跑,只有过年的时候,她才戴上两天。 而县城里,这么多的黄货,只有两个小丫头看管,也不怕有了闪失。 还有那衣服,占据了整整一层楼房,的确良的,的卡的,晴纶的,特别是那裙子和上衣连在一起,更令兰花花惊奇。 马大庆说这是最时髦的连衣裙,非要给兰花花买一件不可。 兰花花看了看价格,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是她半年的工资,她连忙拒绝了。 最终,马大庆没有买,不是他不想买,而是口袋里的钱不够。 而兰花花认为,要是在乡下,穿着这样的衣服出去,非被人笑掉大牙不可。 两人转悠了半天,最终马大庆掏钱买了五斤苹果,又花了四分钱,买了两根冰棍儿吃着,两人才回了家。 马大庆的家在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巷子里,巷子是煤渣路,路边上还有一条下水道,里面流动着发黑的污水,老远就闻到了一股臭气。 一只大老鼠正在水沟边探头探脑地张望,马大庆一跺脚,那老鼠又哧溜一下钻回到了洞里。 小巷两边都是拥挤的砖房,高大的,狭窄的,鲜亮的,灰暗的,还有的上面只盖了一层石棉瓦。 而那院子更是小的可怜,还没有乡下的猪圈大。 有的院子稍微大一点,却住着四五户人家,挤的就像罐头瓶里的沙汀鱼。 两人在一个大杂院前停了下来,透过破败的大木门,院里有几个小孩子在跳皮筋。 几个妇女正坐在一起唠嗑,一个瘦瘦的男人在补自行车胎。 马大庆向兰花花讲过,他的母亲姓刘,是街道居委会干部,而他的父亲马爱国,则是汽水厂的工人。 兰花花就要见到未来的公公婆婆,不免有点紧张。 马大庆淡淡地说,“这有什么好紧张的,跟我来。”
马大庆前脚走,兰花花低着头,提着苹果,在后面老老实实地跟着,两人就这样进了大杂院。 “哟,大侄子,你咋回来了?后面跟着的这闺女是谁?是卖菜的还是挑大粪的?”
一个胖女人手里摇着蒲扇,粗门大嗓地问。 这声音把兰花花吓了一跳,她原以为城市里都是高素质的人,说话都是彬彬有礼的,没想到也有这种放牛时才用的大嗓门。 兰花花十分拘谨,脸上露出一个艰难的微笑。 “说哪里话?这是我对象。”
马大庆肚子一挺,大声说。 “你对象?长的真俊。”
“哟,咱大杂院里来了个大美女,快来看呀!”
“刘居委,刘居委,快来看,你儿子把媳妇领回来了。”
几个大妈粗门大嗓地喊。 “来了,来了。”
一个油腻的胖妇女穿着大裤衩,手里拿着锅铲飞快地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