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嫁给了马大庆,兰花花就把生活过成了初学者的歌。 时而找不着北,时而找不着调。 每天放学以后,兰花花骑着自行车,从山里蹬着自行车,回到三岔镇。 那个她所谓的新家。 每天早晨,太阳还未升起,她又要骑着自行车返回山里。 回到她所谓的老家。 用马大庆的话说,“身体锻炼的全部是肌肉。如果参加奥运会骑自行车比赛,保准拿到冠军。”
其实,对于一个农村姑娘来说,十八里的山路,骑着自行车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 这十八里山路,一头是兰花花的老父亲,一头是兰花花的丈夫。 哪一方都是沉甸甸的,难以放下。 为了排解寂寞,老南头又抄起了他的爆米花机,用板车拉着去走街串巷。 慢慢的,他又喜欢上了炸米花的那种砰砰的声音。 旮旯村变化最大的要数周小刀了,他沾了姐夫谢东风的光。 谢东风是县里供销社的一个小小的领导,但他有个表弟在天堂市十分厉害。 就是县化肥厂的董事长,大名鼎鼎的戴明堂。 将要倒闭的化肥厂改承包制的时候,大伙儿都不敢承包。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万一亏掉本儿,恐怕这辈子难以翻身。 戴明堂当时是化肥厂的维修工人,大字不识一个,但他有个傻蛋儿。 又是贷款,又是房产低押,求爹爹告爷爷,钻窟窿打洞,终于筹到了一笔钱,把化肥厂承包了下来。 方法对了头,一步一层楼。 戴明堂在工厂里面,也实行了承包制。 每个小组出产货量多少,都有规定,超过了就给予奖励。 这使化肥厂出现了勃勃的生机,产品远销缅甸,越南,俄罗斯,一跃成为天堂市的明星企业。 谢东风看小舅子闲着没事干,就让他到化肥厂里当了采购员。 厂里毎天需要大量的煤炭。 周小刀上任以后,亲自跑到山西,去挑拣价廉物美的煤炭。 周小刀的能干,令戴明堂十分满意,他把周小刀提拔为采购部的主任。 当然,周小刀的腰包也很快鼓了起来。 当时山里连个收音机也没有,只有村头的大槐树上有个广播匣子,每天上午播放一集《岳飞传》。 播放的时候,村里就很少有人喧闹,大伙都蹲在墙角,排成一排,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听着评书。 此刻,整个村里都静悄悄的。比夜间还要安静,偶尔有谁家的小娃娃哭了,连忙抱到没有人的地方去,生怕打扰了大人们听书。 白天可以听听评书,到了夜间,村民们就没有精神食粮了。 只有窝在炕上拼命的折腾老婆,制造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小人儿,满村乱跑。 如果听到哪儿有露天电影,就是跑个十里八里地的山路,他们也在所不惜。 村长大丑发现了先机,他卖了一头老母猪,又卖了几麻袋苞谷。 第一个买了十二英寸的黑白电视机,这可是个稀罕物儿。 招惹的满村的男女老少都去看。 不过大丑却关上了院门儿,开起了小电影院,要想看电视,就要掏五分钱。 大丑的小电影院开张没有三天,周小刀就从县里抱回了一台二十英寸的彩色电视机。 周小刀把电视机放在篱笆院里,打开大门免费观看。 一村子的男女老少,都来到了周小刀家。 这无异于狠狠地打了大丑的脸。 本来大丑和周小刀就有隔阂,这下他们之间的隔阂更深了。 星期六这天,兰花花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朝三岔镇赶,反正明天不上课,她有了片刻的清闲。 当兰花花走到茅草洼的时候,他看到了货郎周建国。 周建国拉着一板车货物正匆匆地朝家走。 “周叔,这么着急。”
兰花花问。 “咳,听说周庆三死了,我能不着急吗?”
按照山里的规矩,不管哪一家,有人驾鹤西去,都要去烧一刀火纸儿。 关系好的,还要拿上纸驴果品。 必竟,对于兰花花来说,周小刀曾帮过他的大忙。 那次去公社考试,如果没有周小刀的驴车相送,兰花花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柴禾妞,根本当不上民办教师。 由于谢东风是马大庆的领导,既然领导的丈人死了,马大庆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也要去表示一下。 第二天,马大庆买了纸驴,火纸,还有一刀子猪肉,去送周庆三最后一程。 走到五指山脚下,见那儿围了一群人,拿着纸驴果品正在东张西望。 对方看到了马大庆和兰花花,连忙问,“去旮旯村怎么走?”
马大庆一问,对方是县化肥厂,周小刀手下的采购员。 就这样,两队人马混成了一队人马,朝周庆三家走去。 周庆三的家在旮旯村后面的山岗子上,前面是个水塘,要拐个大弯才能过去。 大丑正在水塘里下地笼子,看见岸上来了这么多的人,个个衣着光鲜,似乎有点吃惊。 他看见了兰花花,“花花,你们干啥呢?来了这么多的人。”
“不是周庆三死了吗?我们是来送他最后一程。”
一个采购员高声回答。 大丑一阵大笑,笑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缝, “不是周庆三死了,是周小刀死了。”
“怎么?”
大伙儿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小刀昨天从县里回来,喝了几杯猫尿,迷迷糊糊的骑着摩托车去兜风,从山崖上摔下来,死了。”
大伙一下子都怔住了。 “这一家子没好人,周庆三坏,周小刀滑。 终于遭到了报应,你看看村民们,有去的没有,一个去的都没有。”
“我昨个见了周建国,他说他去上周庆三家帮忙。”
兰花花说。 “嗤,周庆三赊了他一条香烟,他怕周庆三死了,没法要账。 昨天他急忙回家找到了欠条,去要账去了。 账一还回来,大清早他就摇着拨浪鼓,又出山做生意去了。”
原来如此! 那几个周小刀手下的采购员,蹲在一起,叽叽咕咕了一阵,扭头就朝外走。 一边走一边说,“既然主任死了,来这里还有甚意思。”
临走还不忘把那些纸驴火纸扔进了水塘里。 大丑气的大叫,“不能朝水塘里乱扔垃圾。 这水塘被我承包了,刚放了三百条草鱼。”
“别人都走了,咱去不去?”
马大庆问兰花花。 “去,咋不去呢?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
兰花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