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龙山，其实洛阳风水最好的地方不是龙山，而是洛阳城北郊，黄河南岸的邙山。这里海拔不高，风水极好，山势雄伟，水深土厚，依洛水自西而东穿城而过。自古就有“北邙少闲土”之说，意思是邙山到处是墓，立墓于此，即圆了古人颇为推崇的“枕山蹬河”之意愿。因此邙山自古被视为殡葬安冢的风水宝地。俗语说：“生在苏杭，葬在北邙。”

帝王理想的埋骨地也不过如此。因为风水实在太好，置墓的人太多，盗墓贼自然经常光顾这里，稍微好点的墓早给人刨了，因此有“邙山十墓九空”的说法。只要随王不是傻子，他的墓就一定在邙山附近。在车上我还想着在这样一片可谓千疮百孔的地界上寻一处王侯墓可谓大海捞针，可是赶到洛阳没走几步，我就注意到一支队伍，其中有个风水师打扮的人，全神贯注的盯着邙山附近。我和耿奕对视一眼，这人看起来像风水师，可自始至终都没往罗盘上瞅一眼，而且手里的罗盘都拿反了，跟着旁边的人不时蹲下抓起一把泥土揉搓。我们在往前面走几步，惊讶地发现山头四周到处都是这样的人。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看似随意地走在山头，拿着竹竿破碗，时不时对旁边的人说行行好，赏个饭钱呗。那几个乞丐獐头鼠目，贼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手里的竹竿看似随意地插在地上，我眉头一皱，等这几个乞丐经过的时候，我叫住了一个乞丐，从身上摸出一张两块的纸币，塞到了他碗里。乞丐先是一愣，随即点头哈腰的说着谢谢。“看来来这邙山探墓的人还不少，”我低声对耿奕说，“之前看风水的是，这几个乞丐八成也是。”

我塞给乞丐的两块钱在当时那个年代绝对不是一笔小钱，可那乞丐居然看都没看一眼。“他们手里的竹竿下端是故意劈开的，北邙山的土层很容易穿透，他们在寻找墓的位置。”

耿奕笑了笑道，“这和你们用的洛阳铲异曲同工。”

“刚才我递给他钱的时候注意到了他的手，”我颇为担心地说，“那上面的老茧我闭着眼也知道是怎么留下来的。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耿奕压低声音说：“都知道北邙少闲土，可十墓九空，即便是盗墓的也不会对这地方感兴趣。怎么会突然来了这么多盗墓贼？”

就连杨君文都发现了这些人的异常，脸色非常不好看。我知道杨君文生平最恨盗墓，真的不想让她跟着一起过来。“你说他们的目的是不是和我们一样？”

耿奕紧张地问。“这不好说，不过看这架势，随王墓的消息可能已经走漏了风声。这帮盗墓贼比我们先到，要是被他们先得手那麻烦就大了。”

我有些担忧地说。“我们三个只有你会探墓，”耿奕刻意不让杨君文听见，和我走得很近，压低声音说，“朱雀腾去之地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字面意思呗，”我摇摇头示意先下山，“说实话，风水我也不懂，先碰碰运气吧。”

这里不是杨世华的地界，不是想干嘛就干嘛，一切得按规矩来，先得去拜会洛阳这带的耗子头儿陈立。刚才那些耗子口音都不像本地人，这样明目张胆的在北邙山探墓，想必已经到陈立那里拜过山。“这山头到处是乔装打扮的耗子，我们私自探墓被发现是要三刀六洞的，”我对耿奕说，“这些耗子一看就是老手，不可能不懂规矩，只是这动静未免太大了。”

耿奕边走边问：“这么多盗墓贼突然出现，陈立他就没感觉不对劲？他不怕大墓被探到吗？”

“他才不管这些，北邙山十墓九空，随他们挖也挖不出什么名堂，”我不以为然地回答，“去拜会陈立，一来是规矩礼数，二来说不定可以从他嘴里探出些消息。”

洛阳这里我曾经跟杨世华来过一趟，当世陈立老远就出来迎接杨世华，即便是在陈立的地界，杨世华这三个字依然分量十足。不过杨世华叮嘱过我别再和他扯上关系，况且就算我现在站在陈立面前他也不一定能认出我。路上我无比认真地叮嘱杨君文千万别乱说话，估计杨君文从来没见过我认真的样子，有些怯怯的点了点头。陈立在洛阳城西开了一家茶馆，性质和三合当铺一样，更多是为了掩人耳目，进了茶舍我们三个找了个靠窗的僻静角落坐下。跑堂的立刻提一壶水来上茶。很快，一壶普通的铁观音泡好了。耿奕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屑地说：“洛阳又不产茶，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毛尖。”

跑堂的也不计较，笑呵呵地跑到堂后去了。我看了耿奕一眼，道：“那晚上你在墓里黑话说的蛮溜，还以为你是老油子，没想到你这么不懂规矩。”

耿奕有些不服气地说：“你什么意思？”

我笑了笑，道：“今天这信阳毛尖你要是就这么喝下去，那就算北邙山里埋着一座帝陵，也跟咱没半分关系了。”

耿奕愣了一下。道：“那……那你怎么喝？”

耿奕虽然机关术了得，但江湖阅历还是太浅，行当里的规矩几乎一窍不通，上次说的那些黑话估计是临阵磨枪学来的。这时跑堂的手拿顶尖的信阳毛尖跑了回来，刚要下茶，我叫住了他，把茶壶拿到面前，取下壶盖，用筷子挑了一根茶叶放在盖上，反着扣了上去。跑堂的立马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知道是同行要来支锅，立刻说：“几位稍等，我这就去知会一声。”

耿奕和杨君文一脸不解。其实这个举动的含义再简单不过了，就是倒斗。这叫亮底，在这里喝茶的人都是圈外人，什么也别想问出来，好茶要去后堂喝。“没事，跟着小爷时间长了就自然会懂规矩了，”我故作神秘，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道，“小爷没把你埋在墓下算我仁至义尽，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好心。”

“你……”耿奕刚想发作，可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反驳的话，就在这时跑堂的回来了，道：“三位，后堂有好茶，里面请。”

我们跟着来到后堂，掀开帘子有人带路，出了茶社后门七拐八拐来到一间大屋，一进门就看见一个人高马大但贼眉鼠眼关中汉子，端着一碗茶坐在天井里。带路的人在那汉子耳边低语了几句，中年人抬头漫不经心的看了我们一眼，耿奕在我耳边低声问，这是不是陈立。我白了他一眼，低声道他，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就我们这样的小虾米也想见到陈文，能见到他手下一个腿子就算万幸。在北方，盗墓这一行的等级其实是很森严的，像我们这样的就是苦力，吃力不讨好的那种。往上就是腿子，像眼前的汉子和三合当铺的将军就是这样的角色。再往上，一般称为筷子，起承上启下的作用，当铺的顾志远和冯羽就是干这个活。最上面，叫做掌眼，各种事都是他们说了算，杨世华和陈立就是这个层面的人。我们眼前的这个很可能就是以后带我们挖墓的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