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这船有毒！”

紫云拓慌乱一阵，跟着迅速冷静下来，“卓玛，浏览航行日志，调查船员为什么撤离？”

不到一秒钟，卓玛回应：“三天前，有船员感染一种未知病毒，有高烧、头痛、麻疹和内出血症状，一名医学专家病故，两名船员生命垂危。同时紫云号的发动机出现故障，电网不稳定，医疗设施无法正常使用，船员们只好先乘救援船撤离。”

“有药物能杀死这种病毒吗？”

“尚未开发出来。”

博士回过神来，忙问道：“从感染到致死有多少时间？”

“没有大数据，不清楚病毒潜伏期有多长，少量样本显示从症状初期到昏迷大约四十八个小时，七十二个小时内便可能致死。”

博士冷汗直流，紫云号是联盟的高级医疗科考船，船上任何一位医生都比他这个没毕业的妇科医生强得多。那么多优秀的医学专家搞不定这种病毒，他肯定也无能为力。唉，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哎呦喂，头好痛！身上好痒！怎么回事？博士，快来给看看！”

公共频道中，所有的海盗在哀嚎呻吟，他们酗酒过度，身体免疫力大幅降低，病毒发作更加猛烈。博士身旁的治疗舱舱门滑开，铁甲挣扎着坐了起来。博士阻拦道：“你别乱动，身上还有针管呢。”

铁甲低咳了声，用手在鼻间一抹，满手鲜血，他勉强笑道：“听说大家都要完蛋，嘿嘿，一了百了，真好！那我还治个屁呀，多活两天多受两天罪而已！小拓，快去给我找两瓶酒来。”

紫云拓没理铁甲，问卓玛：“现在飞船的电网是否稳定，医生有没有留下对抗病毒的方案？”

“飞船上所有的系统被重启后，没有发现程序漏洞，电网已经稳定。紫云号对病毒的分析尚未完成，没有治疗方案。”

“现在还在分析吗？什么时候能完成？”

“自从我接管医疗区后，已经开始原先的分析任务，但没有病毒学专家优化分析路径，形成治疗方案的时间未知，最终合成药物的时间有很大概率超过病毒致死时间。”

“行啦，小拓，”铁甲喘息道：“看开点吧，咱们终究得死于非命，有这么大一艘飞船陪葬，挺好的。博士，走，扶我去找兄弟们喝酒去。”

博士深深悔恨，他当年最想学免疫，但是屈从自己的欲望，掉头去学了妇科——呜呼哀哉，人生不可能重来！博士也累了，头痛欲裂，脑筋一点也转不动，索性自暴自弃，操纵设备收回在铁甲身上的治疗探针，果真扶着他喝酒去了。紫云拓脑袋里也是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然而谋夺紫云号是他的主意，他如果放弃，等于是他害死了所有的弟兄。紫云拓咬牙坚持，用已经开始不太灵光的脑袋思考着每一线生存的机会。“卓玛，开启空气循环消毒。”

“已经开启，不过经验显示并无效果。”

“调出以前医生们对该病毒所有的会诊记录，还有治疗方案建议，按最终效果排序，播放给我看。”

紫云拓看不懂医学报告和药方，只观看医生们讨论和争辩时的视频，凡是采纳的方案一概略过。视频投影在白色的墙壁上，快速播放，紫云拓站在那儿咬牙瞪眼，双手狠狠抓住病床扶手，强迫自己清醒。海盗们的呻吟声越来越小，酒劲发作，一个个沉沉睡去。频道中，只传来铁甲不时的狂笑声，以及博士含混不清的回应。紫云拓粗粗看了一遍视频，没找到应对之策。他这人压力越大，心里却越发沉静，又道：“把失败的案例给我看。”

有一段视频引起了紫云拓的主意，里面几位医生在争执，有人道：“方案太激进，万一失败，他受到双重烈性病毒攻击，非死不可。”

另一位道：“不这么做，他坚持不了多久。趁着他免疫力和体质尚可，应该立刻实行。”

还有人道：“现在联系不到他的家属，只能由院长和船长决定，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做？”

“卓玛，后来发生了什么？”

“院长最后同意把斯塔3型变体病毒注射入患者体内攻击未知的病毒，不过很遗憾，患者还是死去。全体船员丧失最后的希望，只好暂时撤离。”

“治疗方案是什么原理？”

“简单说，未知病毒对人类很有杀伤力，但对其它病毒并不占优势。”

紫云拓登时醒悟——这不就是黑吃黑嘛。这时铁甲和博士也没了动静，船上只有紫云拓一个神智清醒。紫云拓头晕目眩，狠狠扇自己耳光，踉跄着奔回米迪亚号。米迪亚号船小，不时要补水补氧，来基耐星球之前，海盗们曾去附近一个称作汉斯顿的星球上去补给。汉斯顿是A2级无人沼地星球，重力0.6，气压0.7，氧含量19，而且大气中有许多对人体不利的微生物。海盗们专门注射了针对性活性免疫蛋白才敢在汉斯顿星球短暂停留。两个小时后，米迪亚号背负紫云号抵达汉斯顿星球。紫云拓下达指令，让飞船着陆。“警报！警报！发动机过载！”

米迪亚的主机发出刺耳的警告声，米迪亚号发动机功率太小，拖着紫云号在亚空间航行已经很勉强，进入大气层如同自杀。飞船疯狂颠簸，两艘船摇摇晃晃地从空中高速下坠，之间的绑定几乎被震开。紫云拓逃回紫云号，开启微动喷射辅助系统，好歹稳定了飞行姿态。几分钟惊心动魄的降落过程，让紫云拓几乎忘记了病痛。终于，在米迪亚号的发动机彻底报废之前，紫云号平安地滑入一片沼泽。“换气！”

紫云拓陷入昏迷前，给卓玛下达了最后一条指令。紫云号飞船顶部的天窗逐个弹开，排气扇全力旋转，本地微生物听说有外卖送来，赶紧提起刀叉兴冲冲奔赴美食。“当！当！”

不知过去多久，一只怪模怪样的巨大飞兽落在紫云号上，两米多长的巨喙不停啄击紫云号背部，妄想叼下一块肉来。紫云拓猛然惊醒，他依然头痛欲裂，浑身酸软，不过鼻血已不再渗出，神智也比刚才清楚。紫云拓从船长的位子上起身，踉跄奔入紫云号走廊。海盗们东倒西歪，躺在不同的地方，然而每个人都气息加重，痛苦的呻吟声慢慢响亮。紫云拓不理众人，在卓玛的提示下，赶到医疗区的观景走廊。紫云拓瞧见博士躺在走廊中间的地上，过去把他扶到一旁的座位上，博士清醒过来，看了看四周，向前一指。那儿，铁甲右手放在长椅椅背，左手在身侧紧紧抓住一个酒瓶，他含笑望着窗外。窗外，是永恒不灭的星光，是他恣意驰骋的地方。再见了，我的星空！铁甲含混不清的声音传来——卓玛，忠诚地记录了他的最后一句话。紫云拓在铁甲身旁站了片刻，泪光闪闪，伸出手，轻轻阖上他的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