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儿端着那件薄锦做成的“蝶舞幽兰”站在厅中，手都酸了也没听嬷嬷发话，于是大着胆子上前。只见苏嬷嬷大睁着两眼，死死盯着苏梦凝刚刚坐过的位置，本来红润白皙的脸已经转为煞白。蓝儿不知苏嬷嬷脸色为何如此难看，也随着苏嬷嬷的视线看去，可除了那个杯子，那里什么也没有。“嬷嬷，你在看什么呢？难道是那只茶杯有什么问题吗？”

蓝儿看苏嬷嬷死死盯着那只杯子，不解的问。“哦，蓝儿呀！没什么事，你回去休息吧！”

苏嬷嬷说完，也不看蓝儿，推开梦音阁的门出去了。蓝儿看着前面那个有些踉跄的身影，丝毫没了平日的稳健干练，轻轻摇了摇头，又朝里屋看了看，也关好门窗出了梦音阁。苏嬷嬷出了苏梦凝的屋，回了自己的住处，一进门便直奔榻边。不曾想屁股还未落榻，门却在这时“咯吱”一声响起来，倒把她吓了一跳。听见有人走近的声音，苏嬷嬷急忙回头，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急急忙忙，居然门也忘了关，此时房门半开，蓝儿一推便进来了。见来人是蓝儿，苏嬷嬷重新坐回榻上，似是松了一口气：“是蓝儿呀！过来坐吧！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找我有事吗？”

苏嬷嬷说着，往一边挪了挪，在榻上给蓝儿让出一个位置。蓝儿搓着两手，过去坐了。“嬷嬷，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就是刚刚看你脸色不太好，担心你病了，所以跟过来瞧瞧。”

蓝儿说着，拉起了苏嬷嬷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冷冰冰的，满手是汗。苏嬷嬷看蓝儿呆呆看着自己，叹了一口气：“蓝儿呀！陪嬷嬷说会话吧！”

蓝儿看着苏嬷嬷稍微有些凌乱的发丝，又看看她依旧煞白的脸，轻轻点了点头。“蓝儿，你知道嬷嬷我为什么能在夫人身边这么多年吗？”

苏嬷嬷看着前方，似有些伤感。“呵呵，这蓝儿当然知道，因为你跟夫人是同一个地方来的，又知道夫人的心思，所以夫人很是信任你呢！”

蓝儿说着，眼里露出羡慕。“呵呵，信任？只怕除了她自己，她谁也不信吧！”

苏嬷嬷笑得有些凄然。“嬷嬷，你想太多了吧！谁不知道，府里夫人最信任的就是你呀！”

蓝儿觉得苏嬷嬷今日有些怪怪的，而且依稀还跟她们的天仙夫人有些关系，却也不敢多问。“蓝儿，我知道，你们私下里都羡慕嬷嬷。可是你们只看到我表面光鲜，只看到我打赏不断，却不知嬷嬷心中的苦呀！作为一个奴仆，察言观色，揣测主子心意是求生秘诀，这想必蓝儿你也知道。嬷嬷之所以能在夫人身边这么些年，也正是凭着这一点。可这一回，嬷嬷可能恰恰是毁在这一求生秘诀上了。”

苏嬷嬷说得激动，“蹭”一下从榻上站起来。蓝儿听老辣世故，深知主子心思的苏嬷嬷居然说自己毁在了这个上，有些惊讶：“嬷嬷，你说的蓝儿怎么听不懂呀！什么毁了？”

苏嬷嬷笑笑：“嘿嘿，不知道我们夫人是个什么主吧？那是个自负狠辣的主呀！嬷嬷也是今天才明白。揣测主子的心思很重要，但还有比这更重要的。蓝儿知道吗？”

蓝儿摇摇头，表示不知。苏嬷嬷坐回榻上，又开始讲起来：“蓝儿呀！其实有些时候，主子并不希望自己的奴才那么聪明。”

“嬷嬷，不需要聪明，那需要什么？”

蓝儿歪着头看着苏嬷嬷，越发不知嬷嬷要说什么了。苏嬷嬷看着蓝儿那天真模样，又笑了笑：“哈哈，当然是把握分寸，适时适度了。意思就是说，该摸准的时候你就要摸准，主动替主子分忧排难。那不该自作聪明胡乱揣测主子心思的时候呢！你就应该沉得住气，装装糊涂，坐等主子安排。生为奴才，不知分寸，掌握不了尺度，时时猜着主子心思，提前办了主人心中所想，会让主子觉得他成了透明人，小辫子时时被人攥着，秘密时时被人拿捏着，自己无时无刻不被奴才威胁着，主人会觉得喘不过气，心头扎刺。你想想，如果有人让主子喘不过气，心头带刺，这人会怎样？”

苏嬷嬷说到最后，刻意加重了语气。“嘿嘿，不知道了吧！那必然是这人会被主子弄得更加喘不过气，身上扎上更多的刺。”

苏嬷嬷说着，有些颓然，仿佛她说的那些情况正在自己身上应验。蓝儿呆呆坐在榻上，想着苏嬷嬷说的“分寸”“尺度”“刺”这些字眼，陷入了沉思。苏嬷嬷看着蓝儿呆呆的，用手拐拐她，她终于回过神来：“嬷嬷，你真的没什么事吧？”

苏嬷嬷看着这个被自己吓呆的孩子，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居然说了好多：“我没事，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苏嬷嬷说完，起身准备送客。蓝儿却呆呆坐在榻上，怎么也不肯走“嬷嬷，天太黑了，我不敢回去，你让我留在这里吧！你让我留在这里吧！”

蓝儿情绪激动，作势要跪。苏嬷嬷看着眼前这张还有稚气的脸，有些后悔又有些心疼，终没忍心赶她走。两人又唠了一会磕，快四更天的时候，两人终于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