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寻常媳妇要回娘家归宁,步微自然也不例外。这是步微第二次穿上公主的宫装,第一次是接见命妇的时候,第二次便是今日归宁的时候。步绛一下朝就往桂宫赶,生怕晚一步让步微等着。步绛赶回桂宫没多久,步微和谢君牧便回来了。“臣谢商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君牧按着臣礼对着步绛跪下。步微也要跪却早被步绛一把搀住:“回来了。”
步微对着步绛微微一笑:“爹爹,我回来了。”
步绛连连点头:“好,好,你们在外面过得可还习惯?”
“一切都好,爹爹就放心吧。”
步微回答着步绛,“爹爹这几日可还好?”
“都好,我也都好。”
步绛连连点头,扭头这才看见还跪着的谢君牧,“小谢,你也起来吧。”
谢君牧这才站起身。一般来说回家的女孩子都是去和母亲交谈,女婿留下来和父亲说话的,都是步微的母亲早就去世了,步绛一心都在步微身上,哪里有时间去管谢君牧呢。步绛拉着步微去后殿说话,将谢君牧一个人撇在了前殿罚站。谢君牧:“······”“呀,姐夫,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啊?”
步羡从外面走了进来,看样子是知道步微今天归宁也赶过来见步微的。谢君牧装模作样地盯着一旁的盘龙金柱:“我在这里看看柱子。”
“柱子有什么好看的?”
步羡不解地凑过去和谢君牧一起看。谢君牧随口编造:“你看这柱子,上面有龙有凤,雕工精细,值得一赏。”
“哦~”步羡一知半解地点头附和谢君牧。“你这些天总是往我军营里跑的,听说都住在军营里了,真就那么喜欢吗?”
不用一个人在这里罚站谢君牧自然是要拉着这个人的。“我巴不得就住在军营里,但是父皇不让。”
步羡有些气馁,“姐夫,要不你帮我去和父皇说一说吧,我就喜欢在军营里,我想以后上战场,去保家卫国。”
谢君牧低笑,抬手揉了揉步羡的头:“什么上战场不上战场的,你年纪小不明白,保家卫国是一件光荣的事情,但是上战场却并不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怎么不值得期待了在战场上骑马作战多帅啊。”
步羡连忙说道。谢君牧轻轻地摇头:“可若是我的话,我宁愿我这个将军一辈子都无战可打,也不愿意一直都待在战场之上。”
“为什么啊?姐夫你是大将军,难道你怕了吗?”
步羡追问。“要说怕了还真的是有些怕了。”
谢君牧大大方方地承认。步羡笑着道:“姐夫,你好怂啊,你这个大将军是花钱买来的吗?”
“我怎么怂了?”
谢君牧轻轻地敲了一下步羡的脑壳,“打仗总归是会死人了,在战场之上所有人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若是想着身后既是家国退无可退,那自然是浴血奋战、誓死拼杀,但是若是再想到家里还有你姐姐在等着,我还真的是要惜命了。”
步羡垂下眼睛沉吟了好半晌才道:“所以是姐姐让姐夫你变得有所顾虑了吗?我读书的时候先生和我说,在官场之上最放不下的往往就是家人。因为家人有许多好官都被逼成了坏官,然而这些人明明一开始是为了自己的家人的,可是到了最后却连家人都不管不顾了,再用别人的家人去逼迫别人,周而复始。”
谢君牧恍惚了片刻,步羡说的都是实话。谢君牧不是没有见过一个清官为了自己的家人被拉下淤泥,而后在那宦海沉浮之中逐渐忘却初心,最后甚至用当年自己深恶的办法将其他干干净净的人也逼得落一个与自己一样的下场。这也是谢君牧最害怕的,所以当年的谢君牧才会想着不去娶一个自己爱的妻,日后家人便不会是他的软肋。但是很显然,早就已经不可能了。“只要你足够强大,这些事情就都不是问题。”
谢君牧回答道,“虞朝最大的敌人就是匈奴,姐夫如今已经把匈奴灭了,虞朝至少能太平一百年,你也不必心心念念着去打仗了,打点猎就行了。”
“啊?姐夫你怎么也不留点东西给我打呢?”
步羡有些失望地道,然后又喃喃地道,“那我还能去做什么呢?”
“你是皇上的大皇子,多读点书吧。”
谢君牧回答道。步羡如今是步绛唯一的养子,只要步绛不打算纳妃再生,那么将来的太子、皇帝应该就是步羡的了,多读点书学着怎么处理朝政不会错的。“啊。”
步羡啊了一声,然后挠了挠头,神秘兮兮地凑到谢君牧的身边,压低声音道,“姐夫,我该去读书吗?我看戏文话本里的说当皇子都笨一点,尽量装一副不学无术的样子才能让别人掉以轻心,不会被猜忌,等到以后一举拿下!”
谢君牧有些无语,拍了拍步羡的肩膀:“不必,多读点书不会有坏处的。”
步羡有些不安:“姐夫,那万一我勤奋好学然后有人来暗杀我怎么办啊?当皇子可危险了呢。”
“怕什么,姐夫自然会护着你。”
谢君牧回答地理所当然。“姐夫你贴身护着我吗?”
步羡继续问。谢君牧:“······”“姐夫,你怎么不说话了?”
步羡拉了拉谢君牧。谢君牧瞥了眼步羡:“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啊?”
步羡问。谢君牧回答:“你好像有点儿傻。”
步羡:“······”步绛留了步微一整天,直到天黑了才放步微和谢君牧出宫回家去。坐在回公主府的马车上,步微显得有些闷闷不乐。“怎么了?”
谢君牧将步微拥入怀中低声问道,“好好的怎么又不开心了?”
“没什么。”
步微依靠谢君牧的怀里摇了摇头,“阿牧,我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
“嗯?说出来我帮你一起想想。”
谢君牧道。步微纠结地扯着手帕,好一会儿才说道:“爹爹今日和我说,他想要迁都。”
谢君牧顿了一下:“迁都?”
步微点了点头:“嗯,爹爹说想要迁都去燕京。他和蜀大人说了,但是蜀大人不同意。”
“皇上为何突然想要迁都呢?”
谢君牧不解地问。“这个爹爹没说,不过我认为······”步微顿了一下,“爹爹是造反得的皇位,不论他愿不愿意那些日子死的人都很多,或许爹爹想要迁都就是想要忘记那些事情吧。”
“迁都确实事关重大。”
谢君牧沉吟片刻然后轻轻地拍了拍步微的后背,“等我婚假过了回朝之后再说吧,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步微轻轻地点了点头:“若是能去燕京的话也好。”
“区区喜欢燕京?”
谢君牧问道。步微笑了笑:“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我在那里生活了很久很久。”
“得以后得了空,我陪你去燕京。”
谢君牧不假思索地说道。步微点头:“好。”
大婚让谢君牧在家里休假了七日,七日之后,谢君牧便回了朝堂。但是这重回朝堂的第一天,就着实让谢君牧有些不愉快。尚公主对于那些攀附荣华富贵的人来说是一生所求,但是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就是趋炎附势。有的人羡慕谢君牧能够娶到皇帝最疼爱的岐阳公主,也就有人觉得谢君牧如今的地位全是因为岐阳公主而得到的。那些人表面上叫着谢君牧“谢将军”、“谢驸马”,可是眼里却分明带着轻视谢君牧的神色。谢君牧想不做理会,但是这件事情发生在他自己的身上,谢君牧着实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在外面闹心,回到公主府的时候,谢君牧抬头望着岐阳公主府的匾额也顿时觉得有些刺眼。步微在府里没事干,带着老爷、小圆子还有小滚子玩了一天。谢君牧回来时步微还在扔球让老爷去叼回来,谢君牧站在门口看了好半天才抬步走到了步微的身边。“阿牧,你回来了。”
步微转身笑着对谢君牧道。谢君牧伸手将步微揽进怀里,抱着步微不说话。“怎么了?很累吗?那我们快点回去吃饭休息吧。”
步微说道。谢君牧蹭了蹭步微然后说道:“区区,跟我回谢府去住吧。”
“可以啊。”
步微一口应下,“只是可惜我们把紫藤树种在公主府了,也不知现在挖走的话它还能不能活。”
“没关系,我们可以回谢府再种一棵。”
谢君牧说道。“嗯,我听说谢川带着军队快要回来了?”
步微点了点头然后随口问道。“大概明日就能进京了。”
谢君牧牵着步微的手带步微回房去。“淮山公主也回来了?”
步微问。谢君牧想了想点头:“应该是和军队一起回来的,我回京的时候嘱咐了谢川把淮山公主一起带回来的。”
步微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那也好,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什么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谢君牧问道。步微笑了笑:“我第一次去匈奴的时候,淮山公主就跟我说她想要回来。跟我说在京城有她心心念念之人,并且很是笃定她的心爱之人还在等着她归来,并且如今已经功成名就,名扬天下。我回来之后才知道她心爱的人不仅没有名扬天下,更加没有等她,如今早就妻妾成群,儿孙满堂。但是我怕她回来之后美梦破碎,又有群臣阻拦就没有坚持。如今她最终还是要回来的,还是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我说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谢君牧沉吟片刻轻轻地点了点头:“嗯,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第二日谢君牧去枢密院,步微就让人收拾了东西搬进了谢府。听到步微要搬回谢府来住,这就意味着赵晏如天天都能看见美人了。可把赵晏如乐坏了,步微前脚才下马车,后脚就被赵晏如拉着手一个劲地喊心肝宝贝。赵晏如和步微在家里其乐融融。而在枢密院的谢君牧就是要多糟心就有多糟心。北辰骏的事情傅俶临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北辰骏没有救回来,被乔伊斯杀死了,而北辰骏的那些余党全被抓获,经过严刑拷打,得到了一些消息,但是毕竟都是一些下属,许多事情他们也是真的不知道。符行霨领了命去岭南将被北辰骏把控了数十年的岭南清理干净,这一些都很顺遂,唯一不好办的就是要如何处置北辰家。北辰家意图谋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是如今能够得到的证据只有从谢君牧嘴里说出的口供,如果岭南那边消息灵通的话,很有可能符行霨过去的时候一切物证都被销毁了。就算是不论物证要直接定罪的话,那么北辰云湛又应该怎么定罪?北辰云湛还在和胡兰交战,打了都有小半年了,昨日终于传回了已灭胡兰的消息,正在班师回朝。若是这个时候治罪北辰骏的话,身为北辰骏的侄子,北辰云湛难保不会拥兵自立,立刻反叛。可是若是要等北辰云湛回来的话,北辰家的军队全都涌入京城,那个时候再激怒北辰云湛的话,京城可就危险了。谢君牧翻着公文,头疼不已,而就在这个时候,几日没见的顾遗阙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了。“谢驸马,办公呐。”
谢君牧婚嫁休了多久顾遗阙就告假告了多久。谢君牧是回去成婚,而顾遗阙则是因为被谢君牧揍了一顿,告假在家里养伤,养了八天脸上的淤青终于消了才回枢密院来。顾遗阙这一生“谢驸马”喊得刺耳,谢君牧皱了皱眉不打算搭理顾遗阙。“谢驸马,你知道现在外面的人怎么说吗?”
顾遗阙就是被打过一顿还是不记得教训,笑呵呵地凑到谢君牧的面前,“他们说谢驸马你有今日的权势和地位全靠岐阳公主殿下,若是要得高位就去攀附岐阳公主,什么······啊!”
顾遗阙话还没有说完脸上就又挨了一拳。“你、你怎么在枢密院还敢打人!”
这一拳不清,顾遗阙瞬间被打翻在地眼前一片花白,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瞎了。“我怎么就不敢在枢密院打人了?”
谢君牧嗤笑一声,又是一脚踩在了顾遗阙身上将顾遗阙踩了下去,“顾遗阙,你还真挺善解人意,知道我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法,特意来给我打一顿让出气呢。”
顾遗阙瞪大了眼睛:“你······别再打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