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纪白染平静地收回手,目睹秦佩芳察觉张嘴时发不出声音,惊吓与愤恨双重刺激之下,她穿着那身奢华繁复的晚礼裙,连滚带爬往车下摔去。先一步下了车的纪震铭,这才察觉到事情的发展不对,他急忙凑到了车门边,连陪伴多年的妻子都顾不上去管。但下一瞬,对上纪白染那仿佛结了冰霜的眼眸,他的怒火被浇灭,只剩下对那钱势的迫切和紧张。“染染啊,我知道让你全部拿出来,确实是过分了,那不如这样,你留下一半,另外的拿给爸爸我周转公司。”
纪白染听他这么说着,又往窗外看了眼纪氏集团。“你把我带过来,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让我直接把名下的两亿,转到你纪氏集团的账上?”
她虽说是在询问,但语气万分笃定。被看破了计谋,纪震铭竟是脸都未曾红过一分,还端了副苦口婆心的架势。“不是爸爸想要算计你身上的钱,实在是公司周转不过来了。”
纪白染缓缓地抬手,她面带没有夹带丝毫温度的笑意,对着眼前这对“伟大”的父母,轻轻地鼓掌。“真是一出好戏啊,纪震铭。”
她直呼其名。分明是在纪震铭的地盘上,被已经摒弃了脸面的纪家人表面商议实则威逼,却也没有半分惊惧。“纪白染,你身上到底流的是纪家的血,你以为厉家是什么仁善的地方?以后你靠着我的地方多了去了。”
纪震铭再也掩饰不了,他的丑恶尽数写在了脸上。“你想劝我识相一点?”
纪白染径直出声,打断了他没能出口的话,那张精致的巴掌小脸上,此时此刻再也不复之前的冷清,溢满了讽刺与不屑。秦佩芳尚且还在车门外颤抖着,身上的银针一根也不敢拔,都到了如此地步,纪震铭竟是还要威胁。“你以为厉墨北还能活多久?厉家是个吃人的地方,他活不了几天了,你到时候还得回来纪家,还要跪在我的脚边求我!”
纪震铭低声怒吼,随着一句句恶言倾泻而出,他的心里是无比快意。从前连个好脸色他都不愿给的东西,竟敢借势踩在他的头上,真是活腻了!纪白染轻微地偏头看了眼,面容上不见一丝惊慌,她心中无波无澜,对这番歇斯底里的话,也没什么过大的反应。这样的反应让纪震铭失语,颇有种自以为抓到了纪白染的小辫子,对方却轻而易举从指缝中溜走的狼狈。“说完了?纪震铭,我只给你五分钟的时间,把我送到医院去。”
纪白染竟是轻蔑到连话都不屑于接,她稳稳当当坐在车厢里,说话时的语速极慢。本来是听着让人心神都松懈下来的语气,却气得纪震铭额头青筋直跳。“孽种,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种!”
也就只能逞嘴上威风了,纪白染目不斜视,清冷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眸,与他直直对上。“别忘了,我现在仍旧是厉太太。”
点到为止,直到车子再度启动,纪震铭都不发一言,甚至恼怒之下把秦佩芳独自扔在路边。陪伴多年的妻子也不过如此。转眼间,车子又一次停下,纪震铭沉着脸在前面带路,经过纪家的重重看管过后,总算到了病房门口。隔着厚重的玻璃,隐约间能看到白发苍苍的老人,双目紧闭躺在病床上,身上还连接着不少用以维持生命的仪器。纪白染双眼酸痛不已,似乎有重石压在了心头,她连走近房门推开的勇气,竟是都拿不出来了。五年了。假如奶奶能醒来,还会认得出她吗?纪白染低垂了眉眼,繁乱的心绪在这刹那间平复,她迈步上前推开房门。“我警告你,你可别搞什么小动作!”
纪震铭急忙跟了上去,压低了声音警告,但却不敢凑得太近。秦佩芳经历的那幕,还在他的眼前反复重现。“纪氏集团都握在手里了,你还担心她醒过来?”
满怀讽刺的回敬后,纪白染反手把病房门轻轻关上,每朝着病床上那张熟悉的面孔走近一步,心里的钝痛就沉重一分。她近乎都忘了怎么去呼吸,脑袋里空荡一片。纪白染停步在病床边,视线模糊到看不清奶奶的脸,她急忙抬手去擦,泪水却像是在跟她作对,掉得越发激烈。五年的时光致使奶奶苍老了太多,纪白染竟是都生出了几分陌生,她还没张口说话,就已经先哽咽。“我回来了。”
纪白染嗓音带着几分沙哑,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站立时的距离拉得太远,只能半跪在地上,膝盖抵着冰凉的瓷砖。当她颤抖着的指尖,触碰到病床上奶奶的手背时,冒出的头个念头,竟是在猜想这五年的时间,奶奶该有多孤独。纪家人不会来看她,他们会做的只是在彻底掌控纪氏集团之前,让人吊着她的命而已。“之前弄丢的东西,我会一件件拿回来,也不会再让你那么失望了。”
她字字句句都极其缓慢,竭力隐藏着话音中的哽咽,仿佛害怕会惊扰到沉睡中的奶奶。病房内沉寂下来,纪白染少有的内心万分平静,好似充斥着绝望与痛苦的伤疤,在这一刻彻底痊愈。房门却在此时,被人忽然推开。纪白染回过头去,她泛红的眼眸和门口的陌生男人对上。“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厉老太太的病房里?”
男人的眉头紧蹙,神情和话语中尽是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