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齐老爷子，是在她妈妈的葬礼上。齐老爷子那时候还没退休，刚刚从国外开完学术会议赶回来。宋意至今记得，那时已经两鬓微白的齐君才，一见到姥姥，就主动上来握着姥姥的手，眼里全是惋惜和后悔。他说，他从来不知道妈妈病了。要是早知道，他一定会想办法治好妈妈。他还说，妈妈那样年轻，便有那么高的学术成就，以后肯定会做出更大贡献。那时候齐君才已经是国内医术泰斗，但是因为他之前跟宋家毫无交集，姥姥根本不认识他，还以为他是妈妈的朋友或者教授。宋意也一直那么以为。直到十几年后的某一天，齐君才突然又找到她。那时候宋意刚上大四，在准备跨专业考数学系的研究生，结果某天却突然被人从自习室叫出去。她一走出自习室，就看到了齐老爷子。那是她第二次见到齐老爷子，比起十多年前那次初见，他老了很多，头发全白了，背也有些佝偻，但眼神却还如初见时那样清澈明亮。那天，齐老爷子告诉她，她舅舅得了渐冻症。宋意脑子里当时就懵了。渐冻症这种病，她只在书本里见过，著名科学家霍金就是被这种病折磨，一辈子坐在轮椅上，到最后只剩了眼球能动了。舅舅还那么年轻，难道也要步这后尘，在轮椅上度过后半辈子？但紧接着，齐老爷子告诉她，他可以把舅舅接到齐氏医院，给舅舅世界上最顶级的治疗，但他有个条件。他要宋意嫁给他的孙子，齐晟。为了舅舅的病，宋意答应了。可齐老爷子最终却食言了。三年前，宋意生产的那天，其实也是齐老爷子离开人世的那天。齐老爷子是一大早被人发现在床上没了气息的，大家都以为他是寿终正寝，却没人知道，其实那天半夜，齐老爷子曾把宋意叫到房间，跟她说了足足半个小时的话。他说，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对不起谁，唯独只有对宋意，他心中有愧。他开医院却不为盈利，救人也不图回报。唯独只有对宋意，他耍了心眼，要了回报。他说，他早就知道齐长青贪生怕死没主见，齐晟更是唯利是图不择手段，齐氏落到这两个人手里，必定是要走下坡路的。可他不忍心自己一手建立的医院，就这么没了，所以他逼着齐晟娶了宋意。他见识过宋意妈妈的智商能耐，也调查过宋意在学校里的表现，知道宋意的智商绝不比她妈妈低。再加上宋意大学学的还是金融，齐老爷子觉得有她辅佐着齐晟，齐氏至少还能昌盛个几十载。只可惜，事实证明，这一切不过是齐老爷子单方面的幻想罢了。齐晟从一开始就没喜欢过宋意。老爷子在的时候，他还勉强装一装，等到老爷子一走，他连老爷子的葬礼都不顾，就把宋苒接到了齐家。……嗡嗡。口袋里手机震动的声音让宋意蓦地回神，她低头看了眼，是江辰给她发来的消息，问她工作处理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出发去医院。宋意立刻擦干了手，转身走出洗手间。茶水间里人已经散了，她给田馨然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径直下楼去了停车场。江辰已经在车内等着了。宋意打开后座的车门坐进去，直接问道：“霍嘉言请那位医生到了吗？”

“已经到了，霍少亲自去机场接的人，刚刚到医院。”

宋意点点头：“那就走吧。”

江辰立刻启动车子。路上，宋意也没闲着，手里端着Pad处理着工作的事情，江辰透过后视镜看着，突然没忍住红了下眼眶。结果宋意刚好抬头看到，一脸诧异：“你哭什么？”

江辰没想到自己难得感性一下竟然被人当场逮住，顿时又尴尬又不好意思：“没什么……就是眼睛里不小心进了点沙子。”

其实他只是突然从宋意身上看到了商总的影子，再想到商总如今还躺在病床上，今天脑袋还要开瓢……咳咳，要做开颅手术。所以一没忍住，就感性了一瞬。宋意知道他没说实话，但也没拆穿他，顺着他的话道：“是么？这车窗关这么紧竟然还有沙子跑进来？没想到劳斯劳斯这种豪车竟然也会偷工减料。”

江辰：“……”（劳斯莱斯：这锅我们不背！）很快，医院到了。在霍嘉言和宋意的怂恿下，老夫人一大早就出院了，被商司郴领着四处溜达买好吃的去了。所以商绍霆隔壁那个房间，就空了出来。这会儿，霍嘉言跟那位医生都已经到了。霍嘉言见宋意进来，便给他们俩做了个介绍。“这位是霍德华医生。”

“这位是宋意，商绍霆的女朋友。”

因为霍德华医生不会中文，所以霍嘉言是用英文做的介绍，宋意便也用英文对霍德华问候：“你好，霍德华医生。”

霍德华点了点头，目光在宋意脸上停顿了两秒，总感觉看着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霍德华医生，有什么问题吗？”

霍嘉言看他盯着宋意打量，便又问了句。霍德华这才收回视线，摇摇头说没事。手术安排在下午两点，但手术之前还需要一些准备工作，所以霍德华和霍嘉言跟宋意打了个照面之后，便重新忙碌起来。宋意也没有待在里面打扰他们。她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边上站着的陈五，便走过去顺口问了下齐晟的情况。“昨晚已经把人交给调查组了，听说是审了一个晚上，今天一大早直接把人拷上去警局了。”

陈五啧了声：“看来，齐晟这死刑是躲不掉了。”

早上齐晟走后，他问过齐晟的主治医生。医生说，齐晟身体根本就没恢复到足够下地的程度，要是换地方治疗还好，要是直接丢到监狱里头，只怕连开庭都撑不到。毕竟，谁都知道监狱是个怎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