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周空明挂断再打回来时，已经是半小时之后。　　其实自林书航答应在长安见面后，双方就算是各自半挑明了那层窗户纸，虽然没有亲口承认，但语气、态度包括彼此的每一句对话，都无不在暗示着林书航就是在聚源仓库渡劫的人。　　此时电话重新响起，林书航也没先提楚石的事，而是问起那边情况，只听周空明痛痛快快的说道：“比我们此前想象中要严重得多了，是嘉陵江里的沉江魔尸，龙虎山有记载，以前宋代时就曾出过一次，但当时只有两三只，实力强横，远胜普通的僵尸，这次应该也是，只是……比记载中更厉害，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甚至连道符的作用都至少削减了三四成！更可怕的是，数量太多了……”　　“就目前估测而言，已经有至少上百只，当地警方已经无能为力，如今调集的巡捕部队将GY市的沿江地区全部封锁了起来，靠着重武器扫射才暂时顶住，但也出现了不少伤亡。”

周空明担忧的说道：“刚才我和李淳刚、张纯阳等道长也是意图潜入潜入被封锁的街区，查看魔尸的具体数目、源头等等，只可惜被魔尸发现，导致失败，所幸跑得快，没有人员伤亡……”　　初步预估都有上百只，林书航瞬间就能肯定，这妥妥就是当初三国时代时被何足道沉江的那批魔尸了。　　林书航虽然没有见过周空明，但按照成茂之对二郎山那位道长的描述来看，在灵气复苏之后，这些道家领袖迈入先天之境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说不定还会有几个特别突出的能达到筑基境界。　　筑基啊，可别小看……这已是当初宫崇的境界了，即便现代处于另一种意义上的末法时代，比如道法传承的缺失和断层，但龙虎山是专职降妖除魔的，如果连龙虎山的筑基道士加上一群道家领袖，都没法搞定这些魔尸，甚至口称这些魔尸相当厉害。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这批魔尸已经得到了进化，毕竟事隔千年，但凡是这类精怪鬼魔之物，都是吸收天地日月之灵气，即便被沉江江底、被厚重的木板遮盖，但江底的阴气点滴积累，时间活得越长，修为都必然会逐步增长，长达两千年的时光，鬼才知道这批魔尸已经进化到了怎样的程度，反正肯定比当初在三国时见到的那些魔尸要厉害得多。　　“林先生……”周空明欲言又止的样子，终究还是鼓足勇气说道：“不知您现在有没有空，能否抽空来广元一趟？这次的魔尸确实是超乎我们的预估了，或许与天地灵气复苏有关……您也是炼气士、修道者，应该知道这个。”

林书航微微一笑，本就没打算瞒着这帮修道的，正好长安的事也已经处理完了，此时略一迟疑：“除魔卫道，本就是我道门中人该做的事，林某自然义不容辞，只是……”　　周空明喜道：“林先生是有什么不便之处吗？又或是有什么要求？您尽管说！”

“要求倒谈不上。”

林书航笑着说道：“我最近炼制一件法器，需要一块楚石，正在长安托朋友寻找，只是这楚石难寻……”　　周空明是何等样的人精？才一听林书航开口提到楚石，立刻便已猜到对方已经知道了茅山玉笺的事情，毕竟就在昨天，万里集团的人还打电话找他商量收购楚石的事呢，且就是长安的号码……人家林前辈这明显是在和他谈条件呢。　　不止是周空明猜到了，连同旁边正在听免提的张纯阳、李淳刚等人也都猜到了。　　此时众人面面相觑，周空明的脸色也是微微有些尴尬，他迟疑了半晌才说道：“原来昨日长安来的那个收购电话，便是林先生的朋友……我实话说了吧，此楚石玉笺乃是茅山历代所传，除了具有无上法力，也是我茅山派的传世之物，是一种信仰，林前辈一定要夺人所爱吗？”

这就把称呼从先生改成前辈了。　　“刚才等你们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定了去广元的机票，现在正在机场里，”林书航大笑起来：“我说了，身为道门中人，除魔卫道本是本分，玉笺的事，等解决了广元的魔尸再说吧，不过你放心，我这人从不强买强卖，你若不愿，绝不强求。”

舍不得？镇派之宝？茅山的信仰？　　扯淡……什么玩意儿不能成信仰？只要你够牛逼，给后代留块牛粪都能供奉千年成为信仰，只要你够拽，随手给件法器也能成为凡人的镇派之宝。　　这世上就什么不能谈的事，但前提得是你足够强大。　　当他称呼你为前辈时，或许还会有叛逆对抗之心，但若当他称呼你为祖师、神仙时，你觉得他还能有什么叛逆之心？　　正好，广元的事本也是自己当初屁股没擦干净才留下的祸患，因果了结，也算是给自己的修行圆满了。　　下飞机时才早晨8点左右，由于周空明等道门中人要镇守前线，协助巡捕对抗时刻都试图冲击防线的魔尸，因此派来接机的是巡捕部队的人。　　整齐的军装，挂着白牌的军车，加上交警的协调，即便是在早晨上班的早高峰期，竟也完全是一路畅通无阻。　　当然，今天市区里上班的人也是真不多，道路并不算太拥堵……　　虽说地方新闻和网警已经将此事已经暂时压了下去，严禁传播，但自封锁区撤出来的平民们投亲靠友，消息终归是在GY市区内无可抑制的传播开了。　　听到他们描述得绘声绘色的各种恐怖僵尸，即便是还有不相信的人，在看到全城戒备、沿江路全部封锁，加上大量荷枪实弹的巡捕和军队入城，就算是再怎么单纯的小白、再怎么无神论的唯物主义者，这时候也都不得不信所谓的僵尸之说了。　　这种时候了，多少人还有心思上班啊？全城怕少说有一半的上班族都请了假，不让请假的甚至直接离职，门窗全部锁死，打死都不敢出家门半步。　　市区内早已是人心惶惶，若不是那些军车和成片迷彩服的军人们给了平民足够的安全感和信任感，否则怕是早都已经全城慌乱、想要逃散出城了。　　接机的是位一级警士长，姓刘，不到三十岁，满脸的精明强干。　　驱车带着林书航直接往沿江路赶时，这沿途的滨江路早已经被封锁。　　林书航在车上时大概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尽管已经旭日东升，但仍旧是有很浓重的阴气笼罩在这沿江附近，长度约莫在三公里左右。　　问了下旁边的刘警士长，只听他说：“目前的封锁区域北至利州体育中心，南至经济开发区的消防救援大队，主要的巡捕力量都集中在这两边，沿江两岸也用电网拉起了封锁线，昨天周道长他们来了后，又在电网周围布置了一些符箓，暂时还没遇到有怪物从两侧沿江地带往城市中突破的，而都是集中在两头，主要是南边，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林书航看了看地图，这段距离刚好是在三公里范围内，消防救援大队那边或许是利用地理位置来布置重火力防守，北边则应该相对比较轻松。　　光是如此目测看过去，透过地仙对零维的感知，能看到北边方向有浓厚的淡淡金色之光，沿江的空中阴气对那金光十分畏惧，明显被隔断、不敢靠近，这可不像是出自周空明那些人的手笔。　　一看地图才知道，原来在利州体育中心斜对岸就是皇泽寺。　　虽然不算是什么正经佛家寺庙，而是为了供奉武则天而由原本的乌奴寺改名而来，但历经广元地区千余年香火，且内部也有大佛楼、吕祖阁、弥勒佛殿、铁观音殿等神像供奉，可谓的佛、道都有，镇压邪秽之物，那是轻轻松松不在话下。　　看得出来，若非是有皇泽寺的存在，只怕这些阴气早都已经突破防线，深入市区去了。　　到了消防救援大队，这边果然是全副武装，沿江都建立起了防线，上千名荷枪实弹的巡捕严阵以待，进出的盘查也是严格至极。　　周空明等人早已得到消息，与一位军人迎了出来。　　由于有了此前说楚石的事情，周空明的表情多少显得有些不太自然，那位军人的态度也是相当冷淡。　　这军人也姓周，是巡捕中队的中队长。　　坦白说，他并不是特别理解上级指派给他接待‘道家高人’的这个任务。　　就说周空明这伙人吧，昨晚来了之后就干了两件事，一是给了大家许多符箓，让巡捕总部指派战士将之贴到了沿江两岸的封锁线上，美名其曰是要封锁僵尸……　　需要吗？巡捕大队早就在两岸都拉上了电网警戒线，那些魔尸压根儿就没去闯过，有没有他们的符箓似乎根本就没有影响。　　此外，这帮道士还筹划着想要深入魔尸的聚集地去一趟。　　坦白说，当时周队长对此还是表示了极大敬意的，毕竟你甭管人家是不是真牛逼，起码这胆子算是够大了，也是真的在想办法解决问题。　　可没想到折腾了半天，几人灰头土脸的跑回来，连个屁都没探出来也就罢了，还引来数十只魔尸攻击防线，害死了他两个战友，浪费了大堆弹药，却只是将那些魔尸逼了回去，连一个都没干掉……　　这事之后，他就真的是神烦这些道士了，什么道家领袖？什么华夏最强？屁本事没有，光会吹牛逼，还害死人，偏偏上级还信他们这么折腾，这真的是………　　一个词，恶心！　　现在倒好，居然还找帮手，找帮手也就算了，居然还是个这么年纪轻轻的年轻人，看样子怕是连毛都还没褪完。　　坦白说，这要依着周队长的性格，那是真的想马上撵这帮人滚出去了，省得给大家添乱，但毕竟上级命令压在头上……　　“你好，我叫周涛，是这片防线的负责人。”

周队长冲林书航不冷不热的伸出手：“我替GY市人民和巡捕中队感谢你的支援，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和我说，只要是为了除掉那些怪物……只有一条，无论有什么行动，都要先向我申请报备，昨晚周道长他们就是因为没有报备，而出现了一些严重的纰漏，导致两名英勇的巡捕战士牺牲，我希望这样的事不要再……”　　他一边说时，旁边的周空明等人都是一脸尴尬之色。　　坦白说，林书航一眼就看出周空明和李淳刚已经筑基，而其他几个如张纯阳等人，也都已经是先天巅峰。　　要说他们和普通人之间的差距，那已经是大到常人难以想象了，但毕竟天地灵气才刚刚开始复苏，世界规则还没有变。　　道家领袖什么的、个人强者什么的，又没有单独在这周队长面前展示，人家不把他们当回事也是理所当然。　　加上昨晚确实是他们的过失，导致了两名年轻巡捕牺牲，几人心中有愧，此时只是脸红尴尬，倒也不去辩驳。　　可林书航就不一样了……　　我是来帮忙的，是来给你们解决麻烦的，是来向周空明这帮老牛鼻子展示肌肉、展示牛逼，要让他们对自己心悦诚服好主动献上玉笺什么的。　　我会受你这个？让你给我来个下马威把我震住？我不装逼、玉笺不想要了吗？　　但见林书航微微一笑，先是冲周空明等几个道家领袖略一颔首，随即笑着看向那周队长：“好吧，现在就有行动了。”

周队长微微一怔：“什么行动？”

“弄些喷火枪和装尸体的箱子。”

林书航淡淡的说：“准备好打扫战场。”

那边几人还没回过神来，周空明下意识的提醒道：“林前辈，昨天我们已经试过了，火烧没用……”　　“不止是凡火，我用符箓烧过，道火都不行。”

李淳刚也皱着眉头。　　“砍也砍不动，子弹都打不进它们的身体，只能将之击退！”

“是吗？”

林书航笑了起来，没再理会众人，径直朝前走去：“那就试试看吧。”

“等等！”

周空明见他居然直接就要走出防线去，都惊呆了，虽然知道林前辈很厉害，比大家高一个层次，但那些魔尸也厉害啊！而且数量众多，且封锁区域内阴气纵横、道法削弱……　　他赶紧追上前来：“我知前辈修为惊人，但魔尸厉害，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而且前辈都不知道那些魔尸在哪里，这沿江两岸如此之宽，江中也有，前辈打算如何……”　　周空明是劝，旁边的周队长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他在和这新来的交代规矩，可这家伙居然直接无视了他？就算是那道家领袖李淳刚，也没敢在他面前如此托大的。　　再说了，这是逞个人英雄主义的时候吗？他没听自己刚才说，周空明等人因为自作主张，昨天已经害死两个战士了吗？他以为他是谁！　　“站住！”

周队长是真的火了，三两步敢上前来，一边伸手来拽林书航，一边大声喝到：“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我在和你说话，你没听到……”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那人笑呵呵的转过身来，一双眸子宛若能放光一般旋转，只一瞬间就让周队长陷了进去，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林书航，嗓子眼里憋着的下半句话愣是没敢再说出来。　　“你们也辛苦了，放心，不会再有人员伤亡。”

林书航微笑着说：“准备好打扫战场就好。”

“……是！”

控心术？　　身后的李淳刚、周空明等人对望一眼，均是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震撼与畏惧。　　掌控精神的法术，对他们而言并不算是什么难搞懂的秘密，别说他们这些道家高人了，便是现代人，也有催眠师这样的职业，就是专职干这个的，这没什么稀奇。　　但刚才的牛逼之处在于，他们和周队长接触过，知道这是个意志极其坚强、也极其自我的军人，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就这样的人，那就像三体小说里说的打上了思想钢印那样，意志牛逼得一匹，这种人几乎是不可能受到什么精神法术干扰的。　　可刚才，这林前辈只是看了他一眼，只是笑着和他说了一句话，竟然立刻就将周队长的态度和意识给扭转了过来，这……　　一愣神间，却见林书航已经走出了封锁线的前沿，站到了前面沿江的滨江路上。　　这好歹有着几百米距离……众人却只是感觉一恍惚间？　　周空明等人此时都是长大了嘴巴：这么快？　　“走，跟上去瞧瞧！”

李淳刚此时已经隐隐有些期待起来，周空明则是无比的忐忑。　　众人赶紧往前跟上，周队长则当真已经在招呼战士去准备喷火枪和装尸体的箱子了。　　此时单间林书航沿着滨江路信步朝前走去，姿态悠闲放松，似乎毫无目的。　　而在他脚边的地上四周，到处都是弹孔弹眼，沿途栽种的树木早已经被重机枪扫射得千疮百孔、东倒西歪一地。　　他准备怎么做呢？就这么沿途走过去，一直走到皇泽寺，看到一只魔尸就杀一只？　　周空明等人都是既忐忑又好奇。　　却见走在前面的林书航突然停了下来。　　“嘘呜……”他刚才压根儿都没有转头看四周，但却似乎已经感应到了什么，只是笑着轻轻吹了个口哨。　　紧跟着，但见一道金光自他眉心中飞射而出。　　咻！　　那金光在瞬间穿过了嘉陵江，飞射到对面江岸上一间便利店里，紧跟着就听到那便利店里几声嘶吼。　　“吼吼吼！”

“嘶吼！”

“呜喔！”

“呜呜呜呜……”　　一开始是让周空明等人无比熟悉的嘶吼声，而且听起来不止一只，但紧跟着很快就变成了低沉的闷哼，随即变成呜咽，最后化归于无。　　整个过程不过区区三四秒钟，还没等周空明等人张大的嘴巴合拢，那金光已经从对岸的便利店中飞射而出。　　却不是径直返回，而是一头扎入了嘉陵江中。　　周空明等人还不知何意呢，却见那金光又飞射了出来，瞬间隐没到林书航的眉心中。　　这……去江里干嘛？洗一下血迹吗？对岸便利店里的魔尸都被干掉了？等等，他是怎么知道对岸便利店里有魔尸的？　　一连串的几个问题从几位瞠目结舌的道家领袖脑子里冒出来，可还没等这些问题有个暂时的答案，却见刚才金光飞射的江底，突然冒起几个大泡，然后几具黑漆漆的魔尸从江底浮了上来，漂浮在江面上顺流而下，竟已是被杀死了！　　周空明、李淳刚、张纯阳等人，甚至包括后面已经和这些魔尸对峙了两三天、满脸疲惫的战士们，所有人的嘴巴都是张开得大大的，眼睛瞪得鼓圆。　　我入你仙人板板啊……这、这就搞定了？！　　你拍蜀山传呢大哥，这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