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看完卷宗的最后一页,慕云蘅随手将它扔进一旁的火炉中,毁灭殆尽。昏暗的屋子里,弄画挺直了脊背站在一旁,丝毫没有因为她如今晋升为自己的主子而略显谦卑,反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傲气。慕云蘅没看她,而是仔细的回想脑海中的资料,确认全部记下来之后,才道:“婚礼定在明日?”
“什么?”
她姿态端正,心思纯正,却……不知道神游去了哪里。“太子大婚,是明天?”
她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详细的。慕云蘅忍不住在心里想,她的脾气如今是越来越好了。“是的。”
慕云蘅没有生气,然而弄画面上却有些架不住了,讪讪的回到,音调已经降低了好几个度。慕云蘅莞尔一笑,弄画的态度在她看来就是一个别扭的小女孩儿罢了,倒没对自己造成什么不便。而且,自打她从孟恒礼手里接过飞雪阁之后,办起事来却是容易了许多。弄画的办事效率却是不错,也难怪孟恒礼放心将飞雪阁交给她。“子卿那边,安排好了吗?”
孟恒辰负责朝廷那边,不着痕迹的将一桩不大不小的罪过“栽赃”到了孟恒礼身上,却又要可以留下些许的线索,似有若无的证明孟恒礼是无辜的。依慕云蘅的推测,朝中的那帮老臣势必都是些死要面子的人,或者都是李氏一党的人,巴不得孟恒礼没了权势才好,所以肯定不会有人站出来替一个不受宠的闲散王爷说话的,那么必定孟恒礼就背定了这个黑锅。然而他毕竟还是皇帝的子嗣,为了自己的名声以及皇室的名声,皇帝肯定不会处罚的太严重。而且,似乎有些证据不足,皇帝也不敢贸然定论。这样的话,只要稍稍挑拨一下,朝中必定会掀起一番轩然大波。与此同时,只要孟恒礼站出来伏低做小的承认错误自请责罚,再加上“有心人”的刻意误导,众朝臣势必会将矛头转向这个替罪羊。皇帝是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朝廷动摇的,就连孟恒宇也不会,那么孟恒礼自请辞去爵位贬为庶人的事情就基本上能够定了。皇帝不会失去一个儿子落得一个暴君的名声,而孟恒宇又能除去一大劲敌,孟恒礼安然脱身,皆大欢喜。但是为了防止意外,慕云蘅从飞雪阁的人中挑出了三名身形与孟恒礼差不多的人,易容成他的模样,分三次乘马车“低调”的迁出帝都,分三个方向行走。这样一来,不论孟恒宇是否会放过他,也能够万无一失。而真正的孟恒礼则藏到弄月楼里,避世不出。直到帝都彻底安静下来之后,再易容悄悄出城,远走天涯。慕云蘅盘算了许久才确定了这个计划,孟恒辰没有异议的配合她,而弄画、竟也十分难得的积极配合,擦你跟飞雪阁挑选人手到安排易容出城,再到派人保护易容出城的人手,都是她一手经办的。事关孟恒礼的生命安全,慕云蘅倒也不怕她临阵倒戈。毕竟,对她这样一个女子来说,除了心爱的人……应该再没别的什么更重要了吧?慕云蘅坚信,这么大好的机会弄画一定不会放过,从她对李秀宁的态度来看,便能知道她对孟恒礼用情之深。所以完全可以放心将孟恒礼的安全交给她。只是……慕云蘅咬了咬唇,心中却有了另一番盘算。“阿蘅。”
苏写意推门走进来,完全无视一旁的弄画,径自走到慕云蘅跟前,弯腰俯身十分宠溺的抚了抚她脸上的疤痕,柔声道:“明天要进宫了,想不要怎么弄掉你脸上这些疤痕呀?”
这个……慕云蘅嘴角一抽,顾虑到一旁还有苏写意的死敌在,克制着得体的笑容,道:“还行吧,我可以带面纱的。”
意思是,遮与不遮,都没什么关系。苏写意狠狠瞪她一眼,慕云蘅立刻知趣的改口,“那就麻烦苏大夫了,毕竟是太子大婚,总不能丢了咱们王府的面子不是!”
苏写意一脸的“算你识相!”
,昂着下巴极为不屑的瞥了一眼弄画,“你还不走?”
我们要办正事了,你还好意思耐着不走?弄画懒洋洋的飞过去一个白眼,转而却对慕云蘅道:“阁主,是否需要袭月前来?”
袭月是飞雪阁的另一大能手,在阁中地位与弄画齐平,精于易容之术。苏写意想必也是知道的,当即就怒了,“我说死女人你什么意思?故意来拆台的是不是?!我警告你啊,这是辰亲王府不是你那不入流的勾栏院,想要指手画脚也得先问问姑奶奶我干不干!”
“是么?”
弄画冷笑,那态度简直完全没有把苏写意放在眼里。慕云蘅抚额,又来了……要说苏写意和弄画,其实两人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的,唯一的冲突么……也根本算不上什么事吧?苏写意在帝都声名鹊起的时候,弄月楼已经占有了一席之地,又因为一年一度的翠湖宴,所以弄画在世家小姐公子之间颇有名声。她为人风趣幽默,性格豪爽,不拘小节,加之确实有令人惊艳之才,所以在帝都里颇有名气,然而却因为出身风尘,没能排入“帝都四大美人”之列。后来的苏写意师从绝情谷,在翠湖宴上一战成名——却是因为那令人啧啧称奇的医术,很自然的便被纳入了仅剩的“四大美人”之四的名额之中。两人的梁子……咳,就这么结下了。苏写意嫌弃弄画矫揉造作、太过虚伪,所以一直没什么好态度,而弄画则是暗恨苏写意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称号,更嫌弃苏写意大大咧咧一点女人味儿都没有。两人互相在不同的人面前说过这番话,然而不知道是谁讲这番话传了出去,并且添油加醋了一番,再传到两人耳朵里时,就不单单只是梁子那么简单了。那个时候年少气盛的不只是少年,还有女子,也是可见一斑。苏写意想,你弄月楼不是打着“附庸风雅”的旗号干些下作的事情么,还专挑帝都贵公子们下手,怎能容你!心思电转的苏写意借着“诊病”的由头不断出入各个世家,因为她豪爽大方的做派,倒是得到了不少帝都公子的钦慕,而弄画一人独大的场面很快就被她平分了半壁江山。弄画却也不是人人欺压的主,想着既然苏写意当着她的面勾引男人抢她生意,那么你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心狠手辣的弄画借着一年一度的“翠湖宴”的由头,在众人之间“传播”苏写意的绯闻,大抵便是她暗恋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四皇子辰亲王爷,而且被人亲眼所见夜夜出入辰亲王府犹如自家后院,简直、简直伤风败俗!帝都的世家千金,有哪个不是心仪四皇子的?!那个时候辰亲王还未娶妻,而慕云蘅还未与之相识,所以,嫁给辰亲王——俨然成了帝都所有女子的梦想!苏写意的行径无疑是横刀夺爱,简直可耻!也因此,苏写意在帝都女子中的名声一臭千里,几乎没有人再愿意和她结交。也自此之后,苏写意与弄画想看两厌,对对方深恶痛绝!那厢唇枪舌战的两人打得“好不热乎”,慕云蘅这边耳朵也被折磨的够呛,忽然就想起来,弄画和李秀宁每次见面时也是唇枪舌剑的冷嘲热讽……直摇头感叹,弄画啊弄画你是闲得太无聊了吧……“好了,别吵了。”
她轻声开口,然而低沉清冷的语调带着让人不可抗拒的威慑力,弄画与苏写意立刻停了下来,却还是不甘心的互瞪一眼,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各自窜到慕云蘅的左右站定。她们几乎是同一时间便开口问道,“阁主,有什么吩咐?”
“阿蘅,是不是不舒服了?”
她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说道:“这样吧,写意,你不是也会易容么?明天就交给你了吧,不用太过夸张,反正我还是要带着面纱的,只需要让这些疤痕看起来不那么……吓人,就好了。”
苏写意闻言,几乎是立刻就得意的朝弄画冷哼一声,鼻子翘得高高的。弄画黑着脸撇过头,她知道慕云蘅还有下文。慕云蘅装作没看见苏写意幼稚的行为,对弄画说道:“这么点小事就不要让袭月出面了,唔、不过,你还是把她叫过来吧,我有别的事要让她去做。你就先回三哥那边吧,他身体还没痊愈,需要你照顾的,趁着明天街上送嫁的人多,你把他移到弄月楼去吧,切记小心行事。”
“知道了。”
她笑了笑,应道。事关孟恒礼,不用慕云蘅嘱咐她也会万分小心的。却没有像苏写意那样立刻飞过去一个得意的眼神,淡淡的向慕云蘅告了别,脚步轻快舒畅的走了出去。苏写意一口气憋在胸口,喊不出声,半天,双颊涨的通红。慕云蘅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她半晌,摇摇头,叹息,“写意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别这么幼稚了成不?”
苏写意本来还没回过劲儿来的,听了慕云蘅的话,当即跳脚:“我说慕云蘅啊慕云蘅,你有没有良心的啊!没日没夜的照顾你替你看病帮你当坏人的人是谁啊,你要不要这么快就忘恩负义转投他人的怀抱啊!”
慕云蘅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勾了勾手指头,苏写意没什么防备的低下头来,慕云蘅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你乖,啊,别闹。”
苏写意吐血……这态度——当她是小孩子还是小狗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