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玖心口一紧,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她有一种直觉,爷爷要说的事情,很重要很重要。“你十六岁的时候,他曾经来过一次。”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云海。“他先是嫌我多管闲事,不该养着你,更不该送你去读书,然后,突然提出要把你带走。”
周瑞信的声音有些飘渺,似乎是再回想那一天的情形。“亲生父亲”来接人,他这个无亲无故,没有血缘关系的孤寡老人,又有什么立场拦着?周瑞信都打算忍痛松手了,可云玖却不愿意回去。趁着没人注意,偷跑了出去。就这样,云海为了找人,屈尊降贵地在他这个单身汉的小破屋里住了一晚。也就是这天晚上,周瑞信晚上睡不着,拿着手电想出去找人的时候,听到了他打的一通电话。“我年轻时跟着人去炸山凿石,耳朵受了点伤,听不真切,隐隐约约我只听到他说了一句什么‘医生都准备好了,回去就能手术’。”
一句话,把老人吓得不轻。养了两年多的孩子,健康状况怎么样,他最清楚。云玖一点病都没有,根本用不着手术。更何况,一个能任由女儿自生自灭的父亲,又怎么会耗费金钱精力,给她治病?“我心里觉得不对,就躲在外面偷听。”
周瑞信有些汗颜,毕竟,偷听墙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他不后悔,甚至时至今日,仍然庆幸自己当时的警惕。“后来,我听到云海问了对面的人一句,‘解剖后,人要是死了怎么办。’”一辈子没上过学,周瑞信也不知道什么是解剖,但他当兵的时候,听战友说起过很多狗血的故事。有些人家,受宠的孩子得了不好的病,当爹当妈的就会各种逼着不受宠的孩子付出、牺牲。所以,“你不是还有个妹妹么?我就猜,这个王八犊子,是惦记上你的器官了!”
周瑞信到底没忍住,啐了一口。这种人,说他是畜生,狗都不乐意。云玖怔怔地坐着,眼神空洞,似乎是还没有从这个消息的冲击中回过神来。惦记她的器官吗?或许并不是。云海夫妇很清楚她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而云婉儿从小到大除了感冒发烧,根本没得过什么要命的病。他们要的,或许是……云玖摸上挂在脖子间的玉佩,脑子里想的,是那个神奇的空间。可能,这才是他们的目的。云玖的身体有些微颤。不是愤怒,也不是恐惧,而是,兴奋,激动。她终于,找到关于这个玉佩的线索了。那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她离自己的身世也又近了一步?“玖儿。”
萧辰渊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在长辈面前,没有多余的安慰,只是用眼神无声传达着他的心意。有我在。云玖深吸了一口气,冲他展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我没事。”
“爷爷,那后来呢?”
“后来……”“他要派人去抓你,准备强行带你走,我和你四爷爷不肯,就争执了起来。”
周瑞信看了一眼老四的腿,浑黄的眼底浮现出浓浓的愧疚:“你四爷爷的腿,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打断的,因为没钱去大医院治疗,才拖成了如今的样子。”
跛着个脚,干什么都不方便。“老三!”
周老四不赞同地瞪了他一眼,“跟孩子提这些干什么!”
“小玖别听你爷爷瞎说,你是没看见,四爷爷我当时有多威风。”
“我就拿着锄头守在正屋门口,那些保镖一冲上来,我就喀喀喀,把锄头抡得虎虎生威,谁也别想靠近一步。刚磨得刃口,锃亮锃亮,那些保镖都被吓尿了,没一个敢上前面来。”
周老四眉飞色舞,得意地胡子乱颤,“得亏那天我在,不然啊,你爷爷可护不住你,你就被那个混蛋带走喽。”
“哼,你就给自己戴高帽吧!要不是村长带了人来,你以为就你那把老骨头能扛多久!”
周瑞信笑骂一句,冲散了有些压抑的气氛。云玖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当时她躲进村子后面的山里,直到云海走了,才偷偷跑回家,所以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她记得,自己当时还问过爷爷,四爷爷的腿是怎么了。爷爷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说晚上抹黑起夜,摔断的。她那时候,傻不啦叽的,就真信了。“四爷爷,谢谢您。”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周老四豪气地摆摆手,可心里又怎么能不感慨。他最开始也不待见这小丫头片子,可后来相处久了,自然而然地就把她划进了自家人的范畴。这孩子,也是个感恩的。不仅给老三盖了小独栋,还在帝都给他家的几个孩子都安排了工作。还是在大公司,轻轻松松,一个月就能挣几万块钱!儿子女儿都来电话说,就是天上掉馅饼,这样的好事也砸不到他们头上,人家看的,可都是小玖女婿的面子。“丫头,爷爷不是故意要瞒着你。”
周瑞信举着哆嗦的胳臂,用粗糙的指腹帮她拭去眼角的一滴泪,“爷爷那时候不知道你的身世,也是怕你会难过,所以这么多年才一直没说。”
“爷爷,”一直沉默的男人,突然开口问了一句:“您知道和云海打电话的人是谁吗?”
想想云家干过的那些事儿,萧辰渊自然而然就怀疑到那个和云家暗中联系的神秘人身上。“打电话的人……”周瑞信突然想起来,他好像确实听到云海不经意间说了一个人的名字,“是个女人的名字,叫,叫……”冥思苦想了半天,他猛地一拍大腿,“对了,叫于君霞!”
“于君霞?”
萧辰渊倒茶的手顿了一下,他愕然地抬眸,“爷爷,您确定是这么个名字?”
“我确定!就是这个名字,当初我还以为这女人是小玖的妈妈呢。”
云玖也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这个名字,而是因为萧辰渊的反应。有些太激烈了。“你认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