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时间赶来,看到女生的尸体时,连骨子都在发抖。他认识那个女生,她叫苗淼。苗淼出生在一个五毒俱全的家庭,父母都是瘾君子,以贩养吸,苗淼从小跟着他们长大,混迹于三教九流,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偷东西,后来因为在金店偷首饰,被人家扭送到了派出所,当时是连晋给她做的笔录。小姑娘坐在椅子上晃着腿,嘴里吹着泡泡糖,满不在乎地说:“我现在是未成年。”
因为不满十四周岁,最后只能把她送去少管所,没多久又放了出来,继续在辖区里惹事,被连晋逮了个正着。他从苗淼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桀骜不驯,一身反骨,是个人见人厌的刺儿头,如果没得到正确的引导,这辈子就毁了。连晋认为自己能做好这个引路人,便时常管着她,监督她做作业,还带她到处下馆子,一来二去便混熟了。相处中连晋发现了她父母的秘密,上报给了所长,所里又上报到了分局,上面做出指示,让连晋继续和苗淼接触,协助缉毒大队捣毁这个犯罪团伙。布局了两个多月后,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行动很成功,他们以苗淼的父母为突破点,一举捣毁了整条利益链条。所有人都很高兴,除了苗淼,从父母落网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是孤儿了。苗淼歇斯底里地大喊:“你这个骗子!你利用了我!你恶心!”
连晋没有辩解也没资格辩解,他确实利用了苗淼,即使他的初衷是为了制止犯罪。后来他因为表现良好,从派出所调到了分局,而苗淼再也没有理过他,每次都把他打包的外卖扔了出去,骂他是个骗子。又过了不久,苗淼死了,死在了寒冷的雨夜,被人从楼上推下来摔死的。凶手是上次行动的漏网之鱼,以为是苗淼的父母出卖了他们,便把苗淼杀了。她死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连晋每晚都会做噩梦,梦里是死状凄惨的苗淼吹着泡泡糖拉住他的衣角,她一松手,衣服上便留下一个小小的血手印,在梦里红得刺眼。他以前一心想当个好警察,想要关心那些沦落到绝境中的人,后来不这么想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警察的职责是捉拿罪犯,不适合扮演心灵导师这种角色。后来他时刻践行着这套准则。工作归工作,不参与当事人的生活,认清自己的渺小,承认自己在很多时候无能为力,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他遇到了池芊。池芊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却在某些方面有着和他相似的气质。连晋将这种相似的人群称为同类。池芊则是他的同类。他在相处的过程中被池芊吸引,又因为违背了自己的准则感到彷徨。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否在利用池芊,就像利用苗淼一样。否则易然向他提出假装和池芊谈恋爱引出余沉时他为什么不拒绝。因为他真的喜欢她,还是想尽快破案?他分不清了。他被愧疚和负罪感压得喘不过气,满脑子都是池芊的身影,想尽快回到她身边抱抱她,想亲口对她说“我回来了。”
他一脚踩着油门,疾驶在回去的路上。到家时将近十点半,他迎着风雨轻轻推开门,客厅里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池芊倚着沙发微微打盹,剧本掉在地上。他捡起剧本放回茶几,池芊听到动静猛地惊醒,张大朦胧的双眼看着他,确定来人是他后松了口气,嗫嚅道:“余沉怎么样了?”
“他不同意私了,拘留五日。”
池芊一听顿时急了:“他怎么想的,又不用他出钱,有没有办法把他捞出来?”
连晋担心有人偷听,示意她隔墙有耳。池芊会意:“来我房间。”
把门关上后,池芊带他来到了自己的钢琴房,这里做了隔音处理,私密性比较好。连晋把余沉的身世全盘托出。池芊很是惊讶。她早就猜到宫决和余沉交情不浅,没想到居然是舅甥,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宫决自己是靠婚姻上位的,现在想让外甥走他的老路,一旦成功,整个路驰集团就是他的,比白手起家轻松一百倍。池芊对这种鸠占鹊巢的行径极为不齿。连晋提醒她:“余沉现在知道了我和你的关系,可能会加快动作,你注意着点。”
“嗯。”
池芊应道。她托着下巴思考余沉自愿蹲拘留所的目的,疑惑道:“你刚才说余沉可能在给我们留线索,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多细节我们还不知道,也许他们不像表面上和谐,具体情况要等孟队调查,相信这几天就会有结果。当然也有可能我们猜错了,余沉见我破坏了他的计划,故意用苦肉计也不一定。以前在派出所见过不少,有的人为了在姑娘面前逞能打进了局子,在拘留所蹲了几天,出来后姑娘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非他不嫁,比什么送花看电影好用多了。”
连晋一口气说完,发现池芊看他的眼神有点怪,他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脏东西?”
“你今天的话有点多哦!”
连晋:“……”他抿着嘴不接话,池芊碰了碰他的胳膊问道:“你以前是不是给姑娘送过花?”
连晋坐在钢琴凳上实话实说:“没有。”
池芊凑过去:“我想要。”
“要什么?”
“玫瑰,九十九朵。”
池芊笑嘻嘻说完,见连晋心不在焉,不禁深受打击,她没好气地表示:“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怎么还不懂。”
连晋坦白道:“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嗯哼,洗耳恭听。”
“易然让我假装和你谈恋爱,逼余沉露出马脚,我答应了,这事没和你商量。”
“你自己怎么想,是演的还是认真的。”
“认真的。”
连晋脱口而出。池芊闻言松了口气:“其实这事我已经知道了,所以没拆穿,不如我们假戏真做?”
连晋撇过脸:“我现在在工作。”
“你的意思是等案子破了才能和我谈恋爱喽?就不怕我耐不住寂寞跑了。”
“你……”连晋抬头看着她。她撑着钢琴盖站在他面前,像只小白兔一样笑容纯良,水汪汪的眸子闪过一丝恶作剧似的狡黠,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他揽过池芊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这样下去岂不是公私不分。”
“那你回局里吧,让你们领导换个人来保护我,要不然我自己请保镖也行。”
“我不放心。”
“那你想怎么样!”
连晋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池芊是他的保护对象,职业道德告诉他不能这么做。沉默许久,池芊一直没等到自己想要的答复,她的表情渐渐冷下去。“连晋,我知道你是个有原则的人,以前就当我一厢情愿,我不如工作重要,那就请你和你的工作过一辈子吧,放心,我不会再打扰你了,也没必要再和我假装谈恋爱,哪天我要是被算计死了,那也是我活该。”
她起身走出琴房。连晋跟过来:“你是不是生气了?”
“对,我现在很生气,请你立刻出去。”
她打开房门,扭过头不去看他,连晋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他离开了池芊的房间。门在身后关上。那扇曾对他敞开过的心门也随之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