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千凌猛地跪倒在地,手里依旧紧紧抓着佛珠,“父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请父皇法外开恩,饶过宫婢一命!”
文宗帝眯起眼,俯身抓住萧千凌的下颚,厉声质问:“此宫婢破坏的可是我北齐皇室的婚礼,就此饶她一命,他日他人竞相效仿,你又该当如何?”
萧千凌怔怔地看着文宗帝,薄唇微颤,“父皇,治国,当以德服人。若以苛政刑罚对待百姓,势必造成百姓逆反,还请父皇为北齐长远计,宽恕此宫婢一次。”
文宗帝合眸,甩开萧千凌。沈沐凰垂首,淡笑。文宗帝显然是想用这个宫婢来杀鸡儆猴,可萧千凌是心地善良的人,萧瑄说他连小动物都不敢杀,又何谈杀人呢?父子俩显然在治国理念上出现了巨大的差异。就是不知这父子最后谁会臣服。正沉思间,只见文宗帝转过身,已经下了命令,“把宫婢拖到外面,朕监刑,由六皇子亲自执行绞刑!”
“父皇!”
“把这贱婢和六皇子给朕拖出去!”
于是御书房前方的广场里,绞架迅速搭起来了,宫婢早已认命,被绑在架子上,没有说一句话。沈沐凰退至角落,问单柔:“王爷的伤如何了?”
“禀王妃,王爷只是轻伤,不碍事。”
“那王爷对于六皇子一事,有何说法吗?”
单柔:“王爷说,这是六皇子命里注定会发生的,咱们看客,旁观即可。”
沈沐凰扯了扯嘴角。怪不得萧瑄这厮不让她杀萧千凌,敢情是早已猜到了这样的场景。狡猾的臭狐狸!“求父皇开恩,绕过宫婢一命!”
萧千凌再度跪地,侍卫们碍于他的皇子身份不敢上前阻拦,尴尬地站在他们身后,为难不已。文宗帝鹰眸在众人身上扫过,挥手示意其他侍卫把萧千凌身后不敢动手的五个侍卫押起来。“千凌,你做一个选择。要么你亲自动手杀了这名贱婢,要么朕杀了这五个侍卫。谁生谁死,你自己斟酌,朕,只给你半柱香的时间考虑。”
“父皇!”
萧千凌还想说话,文宗帝却已经不给他机会了,挥手示意把五个侍卫五花大绑。“求陛下开恩!”
“求六皇子开恩!”
……五名侍卫齐声大喊,哭天喊地,不绝于耳。萧千凌紧紧抓住手里的佛珠,白着脸,冷汗不断往外冒。时间,在挣扎中缓缓过去了。萧千凌脸上的汗水越来越多,他时而看向侍卫,时而看向宫婢,全身早已湿透。文宗帝端坐在高台之上,一双鹰眸沉沉地看着萧千凌,“皇儿,上去绞架台。五个无辜之人的命,难道抵不过一个犯了罪的宫婢吗?”
萧千凌双眸骤然红透,“父皇,不要逼儿臣!”
“朕没有逼你!”
文宗帝依旧面无表情,“你的未来还很长,迟早会面临这样的选择。是救一个人,还是五个人,你要想清楚!”
温公公在文宗帝的示意下跑到绞架台上,把绳子递给了萧千凌。“六皇子,拉住绳子,往后面扯。”
萧千凌猩红的黑眸被生生逼出了眼泪,他嚎啕痛哭,闭上眼,不敢看所有人。“父皇,不要逼儿臣!”
文宗帝,“温公公,把他手里的佛珠拿走!”
“是!”
温公公抓住萧千凌手里的佛珠,“六皇子,快给奴才吧。若再触怒了陛下,您皇子府里的僧人都可能会受到牵连的!”
萧千凌含着泪,倔强大喊:“温公公,放开!”
“六皇子!”
温公公无奈,猛一使力,那佛珠应声而崩开,粒粒碎裂,洒了一地,激起无限感伤。砍杀五名侍卫的刽子手举起了刀,文宗帝喊道:“千凌,朕数到三,你若不动手杀了贱婢,朕便杀了这五名侍卫!”
萧千凌一怔,泪水无声滑落。“三!”
“父皇!”
“二!”
“不要,不要,儿臣求父皇不要逼儿臣!”
“一!”
刽子手手扬起,只听萧千凌“啊啊啊啊”地发疯大喊之后,他抓住那绳子,拼了命地往后扯。宫婢被高高架起,脖子被勒住,双脚不断挣扎。萧千凌闭眼,紧握住绳子不敢放开,身子紧绷到极致后拼命颤抖,泪水不断往外落。时间点滴而逝,宫婢从一开始的激烈挣扎到后来的缓慢抽搐,到最后,平静了。文宗帝紧绷的神情渐渐缓和下来,黑眸里的冷意消散,直至染上笑意。“陛下,死了。”
温公公的声音传来,萧千凌松开了绳子,身子瘫倒在地上。文宗帝看向沈沐凰,示意她上前,自己则起身离开了。人群渐渐散去,沈沐凰举步走到萧千凌身前。可才刚蹲下身,萧千凌便飞扑上前把她紧紧抱住。沈沐凰伸出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只听他的呢喃低语不断传来,她俯身,这才听清楚萧千凌的哀伤与痛苦。“嫂子,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为什么要这么逼我……”“为什么要把我逼上绝路……”……沈沐凰黯然仰首,一颗心竟也跟着惆怅起来,隐隐的痛感在折磨着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这是一道伪命题。无论萧千凌选择了哪一边,对他来说都是信念的崩塌和精神的崩溃,内心若不足够强大,只有被折磨的份。昔年老师也是这样,在她十岁生日的那一天,老师送给了她一只小仓鼠,她特别喜欢,精心养了一年。一年后的十一岁生日那年,老师把仓鼠放在告诉旋转的罗盘里,仓鼠在疯狂奔跑,老师则递给了她一把枪。“杀了它!”
“老师,它是我的朋友!它是无辜的!”
“特工没有朋友!杀了它!”
“老师!”
“黑月,你给我记住!他日若敌国让你在目标和老师之间做选择,你要做的,不仅是杀死你的目标,连老师你也要干净利落的杀死!否则,任务失败,只会死更多人!”
后来,她对着仓鼠连开十枪……再后来,她不与任何人,任何动物亲近,成了铁血无情的特工“黑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