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德水并没有注意到罗蓝在沉思，接着说道：“后来，她把我弄到了城里，给我娶了媳妇，像长辈儿一样帮我带孩子，但是只有我们俩人知道，我们不是亲人，我们是爱人。”

说到这儿，老爷子顿了顿，猛地喝了口酒，接着说：“再后来，她老伴儿没了，我媳妇也死的早，老天爷又给了我们一次机会，可惜啊，几十年过去了，我们还是没那个勇气，唉……”陈力低头算了算，试探着问道：“她比您大了十六，那今年，都七十四了？都那么大岁数了，还管别人怎么想干嘛啊？”

“是吧，如果她活着，今年都七十四了。”

陈力和罗蓝面面相觑，扭头看时，于老爷子脸上已经是老泪纵横了。过了一会儿，于老爷子摸了一把泪，拿过毛巾一边擦脸一边说：“哎呀，多少年了，这话我都没跟外人说了，献丑啦，献丑啦。”

罗蓝总算明白于老爷子为何如此支持自己跟吴果果的恋情了，他轻轻拍了拍老爷子的胳膊，想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同情。于老爷子却摆了摆手说：“没事儿，我没事儿，我就是想告诉你，你还年轻，哪怕明知道这是个错误，你好赖还有改正的机会，不像老哥哥我这样，连试错机会都没有，人就是这样，你要是没机会，就总是在心里嘀咕，如果我迈出那一步，会不会更好？”

罗蓝重重的点了点头，陈力也附和道：“听老哥哥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于德水笑着伸出手来，只弯曲着大拇指晃了晃说：“这是十年吗？我这是用四十年换来的教训啊。”

陈力和罗蓝都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尤其是罗蓝，他举杯敬酒，诚恳的说：“于老哥，谢谢您今天跟我说这些，我敬您。”

“来吧，大力也一起来吧。”

三个人一起把酒干了，陈力又问：“老哥，我问句可能不该问的话啊，呵呵，你的这些事儿，家里人知道吗？”

于老爷子又叹了口气，望着眼前的酒杯发了会儿呆，这才说：“咋说呢，我估计应该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状态吧。”

陈力哦了一声，又问：“心照不宣啥状态？小辈儿们知道？默许？但是都不说呗？”

于德水点了点头，又想了想说：“我儿子没说过，两个侄子和一个侄女倒是暗示过。”

“暗示什么？”

“我也是听她说的，说孩子们跟她念叨过，说她要是觉得一个人孤单，就再找个伴儿，他们不反对，那么大年纪了，也别有什么顾虑了，我估计应该就是暗示我们俩的关系吧。”

罗蓝点了点头，还没等说话，就听于老爷子接着说道：“她说不了，她说自己命硬，克夫，克死了两个了，不能再害别人了。”

陈力皱着眉头说：“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信这一套？”

“是啊，我也劝过她，我说干脆我娶了你算了。你猜她咋说？她说我都嫁了你四十年了，便宜都让你占没了，娶不娶的，还能咋样？老了老了，就别给小辈儿们添麻烦了。她真是个好女人啊，一辈子都在替别人着想。”

罗蓝再一次点了点头，突然觉得吴果果和于老爷子的婶子是何其相似，虽然她们有些做法看似和世俗观念有些违背，可一个无助的女人，在遭遇重大变故之时，能做的真的很有限吧，想到这里，罗蓝再一次自责，暗怪自己那么草率的“抛弃”了吴果果，暗怪自己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她。酒继续喝，话继续说，陈力仿佛对男人的情史有着天生的敏感，他东一句西一句的，问了不少于老爷子的情史，老爷子也仿佛憋了很久，几乎是有问必答，说了不少当年和婶子的往事。罗蓝却满脑子都是吴果果，虽然此刻罗蓝迫切的想要找到吴果果，可一想到俩人的未来，他还是忧心忡忡。罗蓝自顾自的喝了杯啤酒，突然问道：“老哥，你说真人活着真的能做到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吗？”

于老爷子正跟陈力聊的火热，听罗蓝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便停下来想了想，点了点头说：“你这个问题，要是二三十年前我的答案跟现在肯定不一样，现在我告诉你，人活着，考虑别人感受没毛病，但是前提是你不能委屈自己，我问你们俩年轻人，你们觉得人活着是为了什么？或者说，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罗蓝听完便愣在那里，以他那颗体育生的脑袋，实在想不动这么深奥的哲学问题，也从来没想过这样的问题。陈力却笑嘻嘻的说：“那还不简单，男人活着是为了泡女人，女人活着是为了泡男人呗。”

罗蓝皱了皱眉，于德水老爷子却点了点头，笑着说：“大力的这个观点，也不能说不对，人嘛，或者说，绝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本质跟自然界的其他动物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以我现在的心态来说，人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体验。”

“体验？”

陈力和罗蓝异口同声的重复了一句，扭头看着于老爷子。“对，体验，你想想，人活一世，成家立业、结婚生子，吃喝嫖赌抽，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不是人生的体验？”

说到这儿，老爷子又指了指酒杯，笑着说：“这喝酒，不也是体验吗？”

这一次，陈力和罗蓝都心悦诚服的点了点头。于老爷子仿佛暂时忘记了刚才回忆往事时的伤心，见两个年轻人乐意听自己讲话，他很是得意，便喝了口酒接着说：“我这辈子，吃过苦，也享过福，说来说去，我就看到两个字，就是体验，苦辣酸甜，都是，体验是什么玩意儿？是稍纵即逝的机会，你把握住了，就体验到了，没把握住，一松手就没了，你再想体验，说不定就没机会了。所以说，有些事要趁早去体验，否则等你到老了，一是身体可能不允许了，二呢，可能也没那个心境了。”

陈力听完坏笑着说：“没事儿，您老哥儿这身板儿，身体绝对没问题。”

于老爷子听了大笑，抬手点了点陈力，说道：“你小子呀，还真是三句话不离裤裆里那点儿事儿。”

罗蓝没想到一个热衷于健身的老人家竟然对人生有如此多的思考，由衷的感到敬佩，便诚恳的点了点头，举杯说：“老哥，我敬您，听了您的话，感觉明白了一些道理，谢谢您。”

三个人又喝了一杯，啤酒已经所剩无几了，陈力喊着要啤酒，于老爷子却摆了摆手说：“够了够了，就这么多吧。你们再吃点，我去上个厕所。”

说完，老爷子便起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