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无妄抱着人旋身进门,就停在了门后的墙边,让忘忧背靠着墙,他的右边是门,左边不远处是窗。借着窗外月光,莫无妄低头看着被自己控在怀中的人,他实在想苦了。忘忧与一年前似乎变化不大,依旧是白皙剔透的肌肤,唇色淡红唇形却线条分明,给人几分坚毅之感。忘忧发冠之下佩了白色发带,应是还在为祖母戴孝。莫无妄有些心疼,亦很后悔,他错过了此事。当时他没去看忘忧,也不曾安慰他,他根本不配做忘忧的知己。“你先给我把穴道解开,放开我,我们好好聊一聊。”
莫无妄不敢直视那双明亮的眼眸,干脆把人整个抱到怀里,低声叹息般答道:“不解,不放。”
看来聊还是想跟他聊,至少这次没点他哑穴,江忘忧很无奈,被人抱进怀里后眼前一片黑暗。莫无妄很快发现了,稍微躬身让忘忧能把头放到他肩上。这样一想,一年前忘忧才只比他矮少许,这一年多他蹭蹭蹭疯长,忘忧好像没怎么长高。抱着人他错觉忘忧多了几分娇小可人,虽则忘忧的身高远比一般女子要高。再者,他抱着人就感觉整个人都充实了,丝毫不想放开,毕竟梦中哪能有这种实感。“莫兄,我相信你必不愿做那些违背你本意的事,我没有因此认为你有任何改变,我对你的看法亦与以前没有任何不同。现在何家不再是个威胁,你跟我回金陵吧。”
虽然对方不愿意好好跟他说话,江忘忧还是急着说出了他早就想告诉他的真实想法。莫无妄整个人僵了一下,而后他放柔了抱着人的动作,内心既感动又负疚。他并不值得忘忧待他这般好,他现在去金陵只会给江家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这个污点会永远印在忘忧身上。“忘忧,你知道跟你回金陵,我想做什么,会做什么吗?你就敢叫我跟你回去?”
说着话他放开人,抓着他肩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激动。江忘忧一双眼毫无阴翳地看着他,回道:“那些我们都好商量,只要你肯跟我回去。”
他再也不想无时无刻牵挂着,却怎么都见不到他了。眼前的人,面部轮廓明显比一年前清晰,肤色也晒黑了一些,衬得眸子更加坚定明亮了。他肯定吃了很多苦,一个人在外漂泊,处处都是人生地不熟,哪里都没有亲朋好友。莫无妄看到他眼中的担忧和真诚,心中更为痛恨自己,为什么忘忧还是如此待他?他宁可忘忧刚才就给他一剑,而不是原谅了他上次分别时做的那些,甚至还想带他回金陵,让江家来庇护自己。忘忧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对他,究竟怀着怎样可耻的心思,又会做出多下流的事?“回金陵回金陵,开口闭口就是这一句,为什么总是要我跟你走,难道就不能是你跟我走吗?”
考虑过后,莫无妄干脆得寸进尺提了个更过分的要求。他希望这句话过后,忘忧能骂他痴心妄想,能不再对他事事顺从。他当真不值得忘忧待他如此宽容……沉默片刻后,江忘忧看着眼前似乎怒火中烧的人,回道:“好,我跟你走。”
莫无妄感觉他脑子里的弦烧断了,他抬手捂住了眼睛。片刻后,他放下手的同时,整个人夺窗而出,在那一瞬间用内力化气隔空解了忘忧的穴道。这次他不再回顾犹豫,全力往山中飞奔而去,一直跑了许久,他看到一条清澈的小溪,干脆一头扎了进去。莫无妄知道自己需要冷静,他脑子里整个沸腾了。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但带走忘忧,是他这一生最想实现的梦。他知道忘忧根本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只是想陪他一阵子,开解他,再劝他跟他回金陵。可是,这个梦未免太美了……莫无妄制止不了自己的脑子,他不自觉想到了他们二人共同生活的未来——他们找个类似这样的山野之地隐居,他出去做工赚钱,忘忧就在家收拾整理,看看书写写字。等他回来,他们可以一起练剑、一起弹琴吹箫、一起喝酒谈天,还能一起上床睡觉……最后这件事蹦进脑子里,莫无妄就感觉一股热气上头,整张脸在水中都轰然发热。他后悔在关外看那些猎奇画本了,否则他不会在忘忧身上幻想那些下流无耻的事……好一阵子后,莫无妄才从水下浑身乏力地出来,把自己摊平躺在岸边晾干。他嘴角勾着一丝苦笑,忘忧怎么可能知道他这些龌龊的想法,更不可能接受得了。好在他刚才理智尚存,没有当真把忘忧带走。或者说,正因为忘忧那般宽容放纵他,他才不忍心滥用他的好心和善意。他当然后悔这件事,但更多的是庆幸。他刚才没有做出更多亵渎忘忧的事,以后也不会了。若是今后不会再见,忘忧仍旧拿他当朋友。只此一点,就忘忧那些话中透出的能体谅和愿意相信他,就足以让莫无妄堵在心内的淤血全部清除,他不再有那么重的心理负担了。被留在破庙的江忘忧,这次从门口出去后,看了看暗沉的山林,没能再追上去。他坐在庙门外的石阶上,反思了一下刚才自己说的话。他其实并没有做好准备,抛下江家跟他走,他只是看莫兄情绪激动,顺势答应了他。这算不算骗人他不知道,但莫兄好像识破了他的谎言。江忘忧对自己有些失望,他还有些迷惘,他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天色微明时,村长和里长带了人来看情况,发现他擒住了一个浑身脏兮兮,胡子拉碴,身上穿着一些兽皮、布匹、树叶等糅合而成的衣裳的“人”。“这就是那个野兽…啊不,野人?”
村里一堆人围着看,又不敢太靠近。那人睡了一宿,此时醒转了,口中发出意味不明类似野兽的呼哧声,似乎想吓退那些村民。江忘忧没再纠结昨晚的事,能见到总归是好事,至少知道了他平安无事。“我要请几位身强力壮的挑夫,帮我把人抬到金陵,当然,江家会按工付酬。”
说到最后,他又想起了那两位好友都笑话过他,银钱这方面没有常识。“不敢不敢,您帮我们抓住了野…野人,我们应该酬谢您才是。”
前一晚还对他有些许怀疑的村长,态度瞬间转变。江忘忧摇摇头:“你们曾上江家求援,是我们来迟了,再说,习武之人,锄强扶弱是应尽之责。”
村长和里长都一顿点头道谢,而后安排了人帮忙抬那“野人”去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