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忘忧到了山脚下,抬头往上看,树丛掩映中,山腰上若隐若现有一座飞檐翘起的寺庙。他对这附近并不熟,据顾尹昭昨晚所说,这座小雷音寺是近一年来新修的,由一位善信人士捐款修建,历时半年,才落成半年左右。江忘忧当时没多想,现在想来,似乎这位善信就是顾兄自己,而他开始修庙,就是前一年和他聊过他与段家的婚事后。江忘忧上山途中,不知不觉晕倒了,再醒来,已经身处一处密闭的暗室中,只有身前不远处透出一些微光,看着也不是窗口,而是不规则的条形缺口。他坐在一张软椅上,并未被束缚,身上还有些虚软,他试着张口,喉头并无不适,但他并未尝试发声。目前情况不明,他怕招来未知的风险。这处暗室外却有人似乎发现他醒了,开口温声道:“江公子稍安勿躁,少主只是有些事与段门主对质,你不出面比较好。”
江忘忧并不喜欢这种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但事已至此,他也不想临到头扰乱顾兄的计划。“江公子放心,其他人都平安无事,下药只是为了不让他们添乱。”
江忘忧“嗯”了一声,也不知外面的徐暮青听到没。他思索了下从三年前董钧之死至今的各种疑点,又猜测了下段夫人的身世会否就是顾兄今日想对质的内容。顾尹昭昨晚晃完后,又绕到了迎亲队后头,一路尾随他们前行,大多数时候都如个猥琐的淫贼一般,紧盯着忘忧的一举一动。段衍经过这一日追踪顾尹昭,至少得出了这个结论,这位魔教妖人当真对忘忧动了心。这并不能让段衍对他放心,这一点最多能确保他不会危及忘忧性命,但他未必不会做其他无耻下流会伤害忘忧的事,前一晚他就已经做了。当晚申时忘忧离开,顾尹昭并未立刻跟上去,而是低声嘀咕了句:“现在才想起来去寻你的段叔叔吗?定亲而已,退了不就好了。”
一直到了酉时初刻,顾尹昭才去村口等人,等了一刻到约定时间,人还没来,他才皱眉离开,快速往一个确定的方向行去。段衍跟上他的同时,猜测忘忧或许早已知晓了敏如所在,因为自己一直没出现,所以忘忧选择了先去救人。若是忘忧当真不愿意娶敏如,他不想再强求,这次的事,他也不想追究这孩子的一时头脑发昏。戌时初,顾尹昭从庙堂主殿高大的正门推门而入,唇边勾着一抹得意的浅笑。都说长辈们老奸巨猾,顾尹昭感觉只要是人,终归会因为感情迷昏理智。段衍这不就上了他的套,一头钻进来,若是今晚顺利,他将要大功告成。“少主,情况如何?”
徐暮青主动迎上去问道。顾尹昭耸耸肩:“忘忧没有到,或许这门亲事,他退不掉。段敏如呢?”
“万无一失。”
段衍判断了一下,这座庙里藏着的人不少,但以这个人数,还不足为虑。毕竟顾尹昭以抢亲这个初始目的,能从关外带来的人,绝不会包括唐坤这种长辈。而且,若是忘忧在场,他天然有一个帮手,还是个让顾尹昭投鼠忌器的助力。即便顾尹昭给忘忧的是假地址,他一人应对这里的所有人,救回敏如应该还是绰绰有余。想完后,段衍跟进了主殿,整个大殿映入眼帘。这个寺庙非常新,屋顶挑得很高,横梁亦是如此。对着大门的殿中央供奉着观音菩萨,左右分别是文殊菩萨和普贤菩萨,再往两侧供台上又是各种佛祖罗汉金刚,包括左侧一尊很大的微笑大肚弥勒像,右侧一尊释迦牟尼佛。这些佛像都塑得很细致,就说活佛济公的塑像上,补丁上的一些破损都做得像模像样。段衍没心思细看这些佛像,他只是猜到,那些伏兵都藏在后面。或许还包括他的女儿,可能也被他们用药弄晕后,劫持在这座大殿某处。“这可真是稀客,荒山古寺,我们还未准备好接待您这样的贵客。”
顾尹昭回身打了招呼,徐暮青同时点亮了更多烛火。佛堂内本就设了许多长明灯,添了烛火更明亮了些,外面的夜色都照不进来。“顾少主闲话少叙,敏如在哪?还请你莫再挑事,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
“我的确是在挑事,但段门主难道不知我挑事的原因?现在你的爱女在我手上,段门主对我说话是否客气些?”
顾尹昭展开随身携带的白玉骨扇。徐暮青分神瞥了一眼,看来少主这次真打算见血,所以没带江公子送的那把扇子。“顾少主的原因还有谁人不晓,你不过是为了破坏忘忧和小女的婚事,还有什么,你对忘忧那份可耻之心吗?”
“我对忘忧可是一片真心。闲话少叙,我抓段姑娘前来,可不仅是为了忘忧,而是想看看,为了这位血亲,段门主会不会说点实话?”
段衍冷肃着脸看着勾着浅笑的少年,回道:“顾少主若当真只是想开诚布公聊些什么,何必抓了我的至亲?或者说,敏如在你手里,你想让我说什么,我除了听你摆布,还能如何?”
“是这样吗?那我现在就想问您,二十年前,江承鼎江大侠,是否是你所杀?”
顾尹昭收整笑容,板着脸认真问道。“你想让我如何回答?承鼎兄是我此生挚友,你竟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段衍厉声喝道。“哼,你竟然敢说江大侠是你的挚友,那在他死后,你为何会娶了董钧的女儿?段衍,这世上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这件事会永生永世是个秘密吗?”
顾尹昭没再客气,直言说出了他怀疑的症结,也是他一开始就劫走童静的原因。他这句话镇住了在场所有人,尤其是江忘忧,他知道顾尹昭的性子,若不是已查实或足够确信,他不会轻易说出口。空气好像凝固住了一阵子,段衍迟迟没有接话。“段门主怎么不说话了?你要否认此事吗?还是承认自己的妻子正是活阎王董钧的独生女儿?”
屏住呼吸的人绝对不止一个两个,都在等一个回答。段衍缓缓开口,语气仍很镇定:“不知顾少主想让我如何回答?你是否已准备好一应罪证,无论我如何回答,你都能构陷我入罪呢?”
徐暮青一瞬抽气,看了自家少主一眼,忍不住张口回道:“段衍,你少颠倒黑白,事实就是事实,不会因为你说什么就变得不同!”
顾尹昭抿紧唇,论能言善道,他很少认输,今天还真有些甘拜下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