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告诉他吗？”

彭珊珊在公交车上想着，这时候正是饭点，公交车上的人偏少，除开面色匆匆着急赶路的人，就只剩她这位光是坐在那里便成一道风景的美人。她摇了摇头，这些嘈杂的情绪好像会因此被甩脱而去，只是旧愁未去，新愁又来。公交车上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人多起来，而且从站台上又乌泱泱挤进一大片人来，这看的彭珊珊眉头都紧了不少。她虽然坐在座位上，可是一想起自己会从那么多人中挤出车去，那让人难以忍受的骚扰顿时让她打了个激灵，她是人美，亦也承受着美的负担。她总归还是下了车，不过这次的她比较幸运，那些看起来黑如焦炭的年轻人们好似没注意到她，倒让她安稳的下了车。车站是在一片老式居民楼的前头，这一片是鹅城以前的老城区，泛旧的老墙上尽是小广告登记的场所，随意开垦的下水道口如同苔藓般生的到处都是，那里面泛起的恶臭直令人作呕。不过这些她都已经习惯了，习惯了接近二十年，一直未变动过。他们家就在小区的尽头，楼道里尽是各种牛皮癣留下的痕迹，黑一块青一块的像极了那三岁小孩的随手涂鸦，只不过原料换成了令人作呕的东西。她熟视无睹径直上了三楼，一推门就看到一位中年样式的妇女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屁股坐在那黄色沙发上看着电视，一见到彭珊珊回来，那脸上还有的些许的神色都消失了，她板着脸问道：“怎么那么早回来？”

彭珊珊有些害怕，幼年时多少次回去最怕遇到的就是这样的面孔，她回答道：“我没有去钱叔叔那里。”

妇女板着脸接着道：“为什么不去？你钱叔叔一个月供你上大学，下了学还帮你办置东西，空闲时间还花钱帮你订了各种美容院的位置，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去？”

彭珊珊这时候已经走到了沙发背后，她放下背着的小方包，然后坐在了沙发的角落才开口道：“美容院这种东西，我现在还不需要，而且我不太…”“不需要什么？容颜是一个女人最为重要的东西，你叔叔为你好早早替你打造，你还嫌弃嫌弃那，你可别跟你妈我一样，到了这个不上不下的年纪找了个跟你爸一样的男人。”

妇女显然十分厌恶自己的状态，再看她时样子上的确与彭珊珊十分相似，都是那小巧的鼻子还有总带着几分浅笑的眼眉，只是她皮肤粗糙，雀斑遍布，在看不出有几分姿色了。也就在这时，厨房里走出个高瘦的中年人，他手里拿着玻璃盘子，里面盛满了切好的苹果，他讨好似的笑着端到妇女面前开口说道：“柳姐吃水果，吃水果，别生气嘛。”

可谁能想到那妇女变本加厉，她指着那男人的脸上就骂道：“你什么东西啊你，老娘还有几分姿色的时候怎么就看上你了，程掌前，还掌钱呢？我毛都没看到一根，白瞎了老娘的双眼跟你过那么十年。”

程掌前像是无话可说，他还是灰溜溜的坐在妇女边上讨好似的干笑，言语间根本没有丝毫的不敬。过了一会妇女的气消了，她一抬头就看到彭珊珊一个人坐在角落不肯多言，心里无名之火又上了来，她又骂道：“姗姗你给我坐到你爸身边去，怎么？不是一家人了？告诉你他就是你爸。”

彭珊珊没说话，她只是依着样子照做。程掌前听得妇女下的命令后就眼前一亮，他见到彭珊珊坐在他身边之后，轻轻拍着彭珊珊的手背却对着妇女说道：“没事没事，孩子还小，以后慢慢来。”

彭珊珊萎缩着，却也只能默默接受，她看了看面前这两人心里忽然觉得一阵悲凉，初次被严易表白时她心里最为顾忌的就是自己破旧不堪的家境，她当时只是在想，若我交的男朋友接受不了自己的家境那又该如何，而此时此刻这样的心情更是被推到无以复加。“他会接受吗？”

彭珊珊不禁疑惑起来。“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找你钱叔叔？”

妇女又吼道。彭珊珊再未说话，提着包就进了房间，房门关闭后一切才静了下来。自己的闺房便是最后的领土了，这是间模特的天下，海报上那些明艳的，冷峻的，还有些讨人欢爱的模特们无疑不是大牌明星，彭珊珊每每从房门望向她们都能听到一阵山呼海啸的掌声。在这梦境般错愕的时间点上，她恍若置身焦点的中心，几乎闭眼享受，享受这得来不易的放松，这期待已久的独立。现实还是这般残忍，它似乎不放过彭珊珊，未等她放松片刻门背后的敲打声就紧随而至，还有就是自己母亲催促的声音：“还在房间里磨蹭什么？快点吧叔叔送来的衣服穿上，不然等下你叔叔就要打电话来了。”

是的，她还得面对现实，而现实就是她周六的时间都不是她的，而是自己母亲口中钱叔叔的。于是彭珊珊褪下自己平时穿的常服，穿上放在床上那件白纱朦胧的连衣裙，那是钱叔叔一早就送过来的，他每每要求去见他时总要穿一件不同的连衣裙。彭珊珊穿上了它，薄纱与勾勒好的线条分毫不差的把她的身材完美展示出来，她望了望自己透出了几分笑意。镜中的她再次站在了焦点的中心，周围还是投来无比期许的目光，彭珊珊知道这些都不过是浮华的表面。她再次在镜前快速的上了点淡妆，掩盖了几分疲劳的倦意，随后她拿起床头的包就出门去。一出门两道目光就打量似的投来，一上一下都让彭珊珊感到一阵恶心，她厌恶的说了句：“我出发了。”

两人还搭话，彭珊珊就像一阵风似的关上了门。看到女儿如此迅速，妇女皱着眉头不悦道：“嘴上还说自己不喜欢去，结果还不是跑了，不过我女儿可是越来越像年轻时候的我了。”

说罢，脸上还有几分得意。而在一边的程掌前轻轻的握着妇女的手，讨好道：“是啊，是啊，女儿可是越来越漂亮了。”

“说什么呢你，捶背去。”

妇女忽然变脸，她指派道。“哦？！对，还是我涟漪最漂亮。”

柳涟漪自得似的一笑，随后寐上双眼享受起来。仲夏鹅城的大街就成了一道炼狱，灼热的阳光播撒于此，生长出来的就是让人难以忍受的炎热。大街上已然没有几人，彭珊珊还打着伞往车站赶。酷热难耐下彭珊珊只好打了个的士，一路上司机见她沉默不语也就没再多说话了。出租车左超右拐毫无忌惮的在这鹅城中心里飞驰着，不多时就把彭珊珊送到了一栋大楼前，那是一栋位于市中心的高档写字楼，入驻在里面的企业无一不是鹅城有头有脸的大企业。彭珊珊在门口下了车，每每到这里她总是会感到一阵不安，这种不安仿佛源自于她自认为浅薄薄的妆容，相较之下逊色其他女性的容貌，还有就是周围的人投来无言的目光。此时正是午饭时间，从大楼里三三两两的走出一群人来，他们脸上都透出些许疲惫的面色来，见得有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美女正站在写字楼的大门前举棋不定，一个个都停下了脚步偷偷打量着。彭珊珊孤身站在大门口的边上，她既不敢走的太远，又害怕走的太近，可是她却不知道那个位置正好把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一起。她不敢回头，也不敢好奇似的偷听背后的人在议论什么，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能从那些眼神中读出许多不同寻常的情绪，是什么呢？她不得而知。就在这时候她的救星到了，从那电梯里走出位身材高挑的美女来，一头乌黑柔滑长发看似随意别在脑后，却正好把她精致的脸蛋分割出来，在加上她轻点淡妆，面带微笑，只这一出现就把整个大厅里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本坐在大厅里惬意休息的男同事们一见这位美女出来，好几个眼睛都直了，可让人称奇的是每一个敢上来搭讪半句话。“咦，彭小姐你来了？总经理已经在楼上等你许久了，来快随我上来把。”

彭珊珊抬头望去，钱叔叔的秘书蕙紫，正带着几分笑意在门口候着她，她轻柔的走进彭珊珊身边低声道，“怎么不进来啊，这些天天偷懒的同事们欺负你啊？”

“没有，是我自己不想进去。”

彭珊珊连忙解释道。蕙紫再未回话，给了彭珊珊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随后招招手示意彭珊珊一起进去。彭珊珊点点头，两人遂一起走进大楼去了。临末，彭珊珊耳边听到有人说了句话。“你看看，是不是你多想了。”

这话说的蹊跷，也说的无厘头，彭珊珊便再没把它放在心上，转身就跟那女士上了楼梯。大楼里处处光亮洁净，无论是电梯扶手还是大理石地板，每个都如同崭新般沉寂在角落，只有当人投去好奇的眼光时才会赞叹它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