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府里府外就开始张灯结彩,来来往往热闹非凡,锣鼓喧天,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笑。江顾齐,那时候是新一任的状元郎。叶玉娇虽是嫁过去做妾,但人人都知江顾齐没有正妻,与他定亲的秦大小姐过世后,江顾齐孑然一身过了多年。若不是家中父母苦口婆心劝他传宗接代,江顾齐是绝不会再娶妻纳妾的。虽然同意纳妾,但江顾齐自己并不上心,全都交给了母亲做主。江府的这位三夫人挑来挑去,挑中了等了江顾齐七年的叶玉娇。叶玉娇心仪江顾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因而当两家亲事定下,所有人都在赞叹这一对金童玉女。只可惜,江顾齐依旧死活不愿娶妻。尽管婚礼上没有大红嫁衣,叶玉娇却也十分满足,嫁到江家后没有妻妾争宠,江顾齐身边一直只有她一个。叶玉凝当时得知此事时,内心十分羡慕。她从未想过,表面上痴情一片的堂妹,竟是害死秦杜儿的元凶!“或许,有些事确实命中注定。”
叶玉凝望着软顶轿子渐行渐远,低声呢喃道。前后两世,乔姨娘和叶玉娇机关算尽,可叶玉娇终还是做了妾。叶玉娇被抬进了李府,从此以后便是李府的叶姨娘,再不是骄纵的叶府八小姐。至于她日后要如何在李府生活下去,这就不是叶玉凝会操心的事。一行人逐渐淡出了视线,叶玉凝收回目光,转身进了门。荷香园北面一处偏僻的小院,一个粗使婆子依靠在半破的大门上,听着外头传来的吹吹打打的声音,不由咧嘴一笑。“乔姨娘,八小姐出门了,这会儿想必已经绕过街了。”
婆子扯着嗓子朝屋里喊道。屋子里,乔姨娘一身单薄的衣衫,头上发钗全无,跪坐在蒲团上,面对着一尊木雕菩萨发呆。自从那天老夫人发了话,她就从原本住着的院子移到了这儿。这小院原先也不知是谁住的,一直荒废着无人打理,统共就一间正屋,两间放杂物的小屋子,院子里更是杂草丛生、虫蛾满天。乔姨娘来的当天就生了病,让人去告知二老爷,谁知二老爷却连个口信都没有让人带过来。乔姨娘终于对他死了心,在床上躺了三天,烧退了,身子却变得虚弱起来。每日四个时辰都在菩萨面前抄经书,如果没有抄够时间,守门的婆子就不给她饭吃。几天下来,乔姨娘不敢再闹,乖乖地抄经书。日子越来越冷,每顿送来的饭食都冰冷得难以下咽,身上穿着得衣裳单薄,跪在屋内也依旧忍不住瑟瑟发抖。乔姨娘以前最好穿薄纱衣,她一向自认为姿色傲人,在二房唯我独尊多年。如今被打回原形,她有好长一段时间都处于迷糊状态。而近日,她终于清醒过来。“玉娇,出嫁了。”
乔姨娘对着菩萨缓缓说道,声音轻柔地好似一片落叶飘入湖面,只泛起一丝涟漪。“玉娇,我可怜的女儿……呜呜……娘没用,让你受苦……”乔姨娘掩面哭了起来,嘤嘤落泪,好不可怜。只可惜,这里无人欣赏她的哭姿。哭了许久,乔姨娘半靠在佛龛上,眼眶红肿,一条帕子也浸满了水渍。抬起袖子狠狠擦了擦脸颊,乔姨娘面上赫然露出狰狞之色。她自进府后没多久就得了二老爷得宠爱,但这么多年就只得叶玉娇一个孩子,素来十分疼爱,又有二老爷撑腰,因而叶玉娇虽是庶出,待遇却和嫡女一样。这样被她捧在心尖上疼的女儿,就这么一顶轿子抬进了李府,当了李长乐的妾!乔姨娘和李长乐接触过几次,自然对他很是了解。不学无术,好吃懒做,贪生怕死,欺软怕硬……但凡是缺点,都能在他身上找到。乔姨娘原是想陷害叶玉凝,没想到折进去了自己的女儿,悔不当初!可事已至此,叶玉娇名分已定,她还能做甚?乔姨娘凄然一笑,紧接着,笑容变作森寒,“叶玉凝……温氏,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让我女儿遭受如此苦难,温氏,我也要让你尝尝同样的痛苦!”
昏暗的房间内,响起一阵阵低吼,带着难以言喻的凶狠和恨意。当人被逼到绝境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做得出来,在这明里暗里之间的思量,叶玉凝却不知道,危机正在悄然的接近。叶玉娇的出嫁,对于叶玉凝来说是除掉了一个心头大患。她站在院子里面,可以看见无比晴好的天空,如同一块价值连城的碧玉,偶尔有一丝云彩飘过,也为这蓝澄澄的天空上平添了几分生机。叶玉凝近日来听说,乔姨娘一直在给二老爷偷偷的写信,诉说自己在受罚期间的辛酸苦楚,希望得到二老爷的同情,将自己放出去。只是乔姨娘却没有想到,昨日,二老爷将那些信竟然原封不动的退还给了她,并且给下人传话说,就当从来没有娶过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婆娘。乔姨娘算是绝望了,想到自己现在算是真正的无依无靠了,并且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叶玉凝尽管恨透了乔姨娘,但不知为何,在听说这些事的时候,心中只是有一种淡淡的悲伤。她唤了随心、亦心陪着自己去乔姨娘那边走走。到了荷香园,远远的,叶玉凝便听到园子的一处偏僻的小院里面,有嘤嘤哭泣的声音。叶玉凝听出那是乔姨娘的声音,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乔姨娘住在小院里面那间门窗已经半破的小屋里面,风从破旧的门窗里面吹进去,将那哭泣的声音渐渐撕碎。叶玉凝听到,乔姨娘一边哭泣一边诅咒着叶玉凝和温氏,心中的那丝同情便被仇恨湮没。这样也好,免得自己整天觉得像是错了亏心事,对这样的人,同情也没有任何意义。叶玉凝嘴角上扬,转身便要离开。一位正准备给乔姨娘送饭的粗使婆子看到了叶玉凝,忙满脸讨好的凑过去,对叶玉凝请安后,小心翼翼的问道:“三小姐,是想要来看乔姨娘的吗?”
叶玉凝张了张嘴,还没有说什么,粗使婆子又开口道:“小姐真是好心肠,乔姨娘过去做过那样的事情,您都不计较了,还亲自过来看看。过去那些与乔姨娘交好的人,听说乔姨娘被罚了,竟然一个个都和乔姨娘断绝了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