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发现,和别人同睡一张床是这样艰难的一件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和苏牧睡一张床了,但像现在这样清醒,并且意识明确还是首次。她无所适从,只能偷眼再看苏牧。苏牧倒是习以为常,还一如在自家一样,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他正在翻阅一本诗集,是国外名著,英文版。由于苏牧看的实在认真,白心也忍不住凑上去,看了一眼,“那个,苏老师,你的书是倒着的。”
苏牧淡定自若把书颠倒回来,解释:“刚才我在练视力。”
“练视力……”白心选择了闭嘴。由此可见,紧张的应该不止是她一个人,白心的心里稍微平衡了一些。这就好像是中学时期一起闯祸的关系,明明犯了一件情节异常恶劣的事情,却因有了犯案的同伴,那种近乎窒息的恐惧感就能被平分,缓解许多。如果苏牧老神在在的样子,她才深感恐惧。但就现在这种情况而言,他明显也不知该如何应对,甚至是不知该如何引导,还是那种明摆着是青涩少年的拘谨,却装情场老油条一样经验十足,让人忍不住发笑,觉得有些可爱。白心总觉得,这个男人其实也很简单,没有她所想的那么难接近,那么复杂。她说:“那……苏老师,我先睡了?”
“嗯,好。”
苏牧终于合上他的练眼手册,他躺下来,将半个身子融入被褥之中。由于开了空调,温度有点低。所以,白心也扯过一点被角盖在小腹上,以防着凉。她仰头望着天花板,总觉得如坐针毡,浑身上下每一处是舒服的,就连心跳都加速,深呼吸也缓不下来。白心将手按在心口,企图让那搏动声慢下来。她就怕它被无尽的黑夜放大,也让苏牧听到这种毫无章法的律动,让他误以为,她对他有所企图。“那我关灯了。”
苏牧刻意压低了声音,问。“好。”
白心局促地回答。啪的一声,四周陷入了绝对的沉静,夜色在不断蔓延。白心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但没过多久,她又睁开眼,败下阵来,辗转反侧,简直煎熬。苏牧问:“你睡不着?”
他的声音由于困倦,平添了几分沙哑,似湖底的浪沙,轻柔婉转,在温顺的湖波下飘荡。“嗯,吵到苏老师了?”
白心有点歉意,不知该如何说明自身的情况。她只是过于紧张了,大脑紧绷着,就驱散了那点睡意。“没有,我也没睡着。”
苏牧不再仰睡,他侧头,单臂抵在耳后,面朝白心的方向。他问:“是因为和我睡,才睡不着吗?”
他的问题总是这样犀利,一击即中。但白心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说明,如果说是呢?又是为什么?总得有个道理说出来,总不能是过于兴奋,或者过于紧张吧?一种侧面说明了她暗恋苏牧;另一种委婉表达了她不放心苏牧,把他当禽—兽,哪种都吃力不讨好,她没必要自讨苦吃。“你是在害怕我对你动手动脚?”
苏牧又问。“……”白心尴尬地沉默了。苏牧突然坐起来,他的一双眼在月光下,亮的惊人,似含着炭火,悄然蔓延,烫上了白心裸—露在外的肌肤。“苏老师?”
白心有点不安地问。苏牧一言不发,只盯着她,目光灼灼,令人不安。白心探出手去,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下意识动作是什么,是想推开他,还是想用手挡住他那令人不安的眼睛。可就在这时,苏牧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虽不重,却让她着实惊讶了一下,险些低呼出口。白心的脸骤然升温,她能感觉到苏牧的五指在她的腕骨上留恋不去,播撒下一点又一点的体温,态度缠绵而暧昧。不过片刻,苏牧就松开了她,又翻身躺了下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那样。“我已经动完了,现在你可以放心睡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往左边侧躺,背对着白心。白心摸不清他的意图,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他的余温尚存,还有一点薄荷的清香,萦绕在鼻尖,近在咫尺。她呼了一口气,示意自己别矫情了。一闭上眼,就因为太累了,陷入了黑甜。可能是因为最近一直奔波,所以白心觉浅,很难熟睡。等她醒来的时候,才早上四点,夜雾刚刚散去,窗外还是蓝茫茫的一片,星月高悬。白心起身,发现床侧是空的,苏牧不知去哪里了。她也没多想,既然睡不着就不如早起准备,还能化个淡妆。等到她完成全部,捏住一管粉色口红缓缓沿唇线上色时,苏牧从屋外走入。他早就醒了,连衣服都换好了,唯独没穿鞋,赤脚从走道外来到了房间内。白心不解,问他:“苏老师怎么不穿鞋?”
“我在验证我的假设。”
“假设?”
白心抿了抿唇瓣,将那淡色晕染开。“你知道狗能见鬼的说法吗?”
“知道,我小时候住在古镇里。外婆他们比较迷信,一旦小孩出现了某种奇特的状况,不止是去医院,还会私底下做一些法事,譬如拉狗来叫魂。”
“那么,你相信那个房间,还有这里一家三口的灵魂吗?”
“我……不相信,”白心犹豫,“但是昨天的状况,确实很奇怪。我没有发现任何能刺激狗发狂的气味以及事物。”
“我发现了。”
苏牧下了定论。“你?”
白心好奇地追问,“究竟是什么?”
“按照逻辑上说,狗狂吠必然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而我们却毫无察觉。”
苏牧顿了顿,继续解释,“按照狗发狂前和发狂后,我们能确定,问题出在进门的那一瞬间。”
“对,没错。”
“而我们和狗唯一的区别就是,它是脚掌直接触地,而我们穿着鞋。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地上有什么东西。”
“譬如针之类的?”
“那些太容易暴露了,你还记得那块破旧的电热毯吗?”
“我记得。”
“电热毯里面接了电,外面的铁网格有细微的电,人穿着鞋无法感应,而狗则会被电到,所以吃痛狂吠。我刚才也去验证了一下,真的有点疼。”
白心无语了,这个人还真是什么都敢尝试,也不怕遇到什么危险。苏牧换了鞋,和白心在房间里待到了早上七点,这才下楼吃早餐。早餐是节目组在小店里买来的豆浆和各种馅料的包子,白心挑了两个酸菜豆腐的,刚下嘴咬上一口,就有汁液从里头溢出,味道很好。她吃饱喝足了,开始听从节目组的安排,寻找提示卡。他们来到了那一间房间门前,由叶青提问:“大家觉得这个屋里究竟有没有鬼呢?”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接话,不管有没有,提示卡都是要搜的。叶青笑眯眯,又说:“还是说,已经有人破解了这个狗吠的谜底?”
白心收到苏牧的眼神暗示,她上前一步,和他们解释:“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哦,Musol派出来的小女友啊,有趣,实在是有趣。”
叶青的眼神犹如一条毒蛇,虽姿态散漫,没有进攻的架势,但总觉得他话语间的语态很冷,比冰刃还要寒凉。“首先,你在电热毯上下了手脚。当狗被你牵引进屋内时,它的脚爪触电,吃痛就会狂吠,再也不肯接近一步,而人穿着鞋,感受不到那一点电力,所以无法察觉。”
“有趣的推论,那么,我们再玩一个更有意思的,”他的笑意冷了三分,指挥节目组的人又带上一条狗,“那么这一次,我们把电热毯搬开,你再带着狗进去看看?如果这一次,狗还怕进屋,那可不是我的问题,是我舅舅显灵了!”
白心摸不清他的盘算,总觉得这个人古怪得紧。她从工作人员手中牵过那只狗,又为了等一下不出差池,伸手给它闻闻味道,打消它的警惕心。这只狗是黄毛的,毛色光滑,在灯下微微发亮。它一直摇着尾巴,对白心十分亲近,还会发出依恋的哼哼声,乞求被摸头。白心深吸一口气,她牵着狗往房间走近。不知为何,她总有种不安的预感,那种第六感强烈,险些压垮她的神经。没什么好担心的,苏牧都说了谜底,现在电热毯也被撤开了,一定没什么问题的。她给自己加油鼓劲,迈出去的步伐很大,昂首跨步,平息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一点焦虑。苏牧接口:“不如我来牵狗进去。”
叶青放声笑了,“原来大名鼎鼎的Musol也对自己这么不自信吗?不是都说了谜底,你的小女友还不信任你?还是说,你是在怕我?怕我暗中做什么手脚?Musol怕我,真是有趣……”白心摇摇头,示意不需要。她想要自己进去,验证苏牧的推论。她是百分之一百相信他的,她信任这个男人,也信任他所说的一切。屋内的摆设还是一如昨晚那样,寻常到乏味的地步。但白心总觉得这里十分阴冷,她抖了一下,牵着狗走入内部。这时,那只温顺的黄毛大犬突然发狂了,它挣开白心的手,一路朝外狂奔,不肯进房间半寸。在挣扎期间,黄毛狗还用尖锐的牙齿咬伤了她的手腕,一时间,血流如注!白心吃痛,疼得浑身都打着摆子。她的侧脸惨白如纸,受了伤,背抵在墙上,整个人犹如单薄微蜷的树叶,被狂风挂乱,毫无章法地乱飘乱窜。她是真疼,眼前都有点发黑,耳边只听得叶青肆无忌惮的低笑声,一点点,挠在她的心上。这个人……真是可怕。一时间,全场的人都手忙脚乱了起来,有的在惧怕那个房间,有的在担忧白心的伤势。唯有苏牧站在外围,他一言不发。忽的,苏牧揪住了叶青的衣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击去,将他袭到墙根。苏牧走近两步,抚了抚手背,居高临下低语:“你觉得很有趣,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