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很长时间没人接听。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再拨打过去竟然提醒已经关机！“好、很好。”

薄衍南指间的关节捏得咯吱作响，凛冽的气场充斥着狂躁因子，吓得慕今鸣连连后退，这些年薄爷喜形不于色，早就修炼成一块冰山，上次见到这样的薄爷是什么时候他早就忘了，好像是八百年前的事情，真想不到有生之年居然还能看见薄爷发这么大火！薄衍南蓦地把快捏碎的手机揣回兜，从鼻腔里溢出一声冷笑，“她跑不掉。”

医院走廊，梁妍将手机关机，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提着果篮穿过嘈杂的人群，最终拐进一间病房。病房是四人间，有个床位空着，梁妍凭借记忆，对离门口近的两个床位的病人打招呼，“张婶、李大娘好……”这次张婶和李大娘的家属都来了，在伺候两位老人吃饭，听到声音纷纷跟梁妍打招呼，病房的气氛一时间很是热闹。梁妍把果篮放在女人的床边，环视一圈，不见梁峰和女人的身影，于是去问旁边的李大娘。“春荣一大早上去做透析咯，她那个病啊，是真要命……”于春荣是那个女人的名字。梁妍打听做透析的地方在几楼，李大娘告诉了一声，梁妍鞠躬说了声谢谢。李大娘摆摆手，她似乎有所感叹，“你说说，这些病，有些人一辈子都遇不到一次，怎么就偏偏我们遇到了呢？”

李大娘和于春荣的病不一样，不致命，但是每年都需要治疗，时间长了，人的身体也垮了。梁妍笑笑。在自己确诊之前，她听说过一个人患癌的概率很小很小，只有几千分之一，可是不管几千分之一还是几万分之一，只要落在自己头上，那就是百分之百。梁妍乘坐电梯去了透析室，门外，她看见了梁峰。“你？”

梁峰见到梁妍似乎很意外。“她的状况怎么样？”

梁妍面沉如水，平静得好像在问一个陌生人。可如果真是一个陌生人，她根本连看望都不会。梁峰的眉头皱得死紧，抿着唇，半晌才说道，“还是那样，就靠透析和药活，但谁都不知道能活多久。”

“哦。”

没有血缘的兄妹俩再也聊不出话题，站了一会儿，梁妍忽然拿出张卡。梁峰疑惑，“这是……”“放心吧，里面有钱。”

梁妍把卡塞进梁峰手掌里，嘴角翘了翘，“但是不多，你先拿着，这些年给她治病，家底早就掏空了吧，这也是为什么你一直没找女人成家。”

梁峰捏了捏这张卡，呼吸急促，情绪倏地变得激动，“梁妍你什么意思？”

梁妍抬起温和的眉眼。“她是我妈，我为她掏空家底，外面欠债也要给她治病，这是应该的！我没有抱怨，也从来没怪过谁，更不会觉得她生病碍事，让我没钱娶妻生子，我告诉你，今天里面躺着的人如果是你，我也会做一样的抉择，哪怕掏空家底，哪怕欠外债，我也要你们都活着，钱可以再挣，命只有一次，外人我管不着，但是面对家里人，我必须做到问心无愧！”

梁妍微微仰头，看着激动的梁峰，忽地一笑。这个没有血缘的哥哥今天也成长为顶梁柱了。梁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脾气倔，不会给自己解释什么，觉得说不如做得好听，但今天梁妍的话让他觉得，他在梁妍心中犹如一个吃里扒外、没有责任感的家伙！“好了好了，哥，我没那个意思。”

梁妍拍拍梁峰的肩膀，笑容秀美，“我和你想得一样，钱可以再挣，命只有这么一条。”

梁峰的鼻翼呼哧呼哧地扇，显然还在气头上。“不过在我小时候，你们确实抚养过我，给我提供过帮助，所以也让我出份力吧。”

梁峰侧首，看过去，“你……”“有些事，年轻时想不通，后来就想明白了。”

梁妍细细的眉毛舒展开，泛着松快，“我上大学时自己打工挣生活费，我当过服务员，当过学徒，时不时就会被顾客骂哭，但我想，我都这么苦了，去工地搬砖的你得有多苦啊……”梁峰的眼睛深处闪过讶异。“我不要你辛辛苦苦挣的的工资给我做生活费，我可以自己努力，我也知道妈去看过我，她戴着围巾、帽子，校园里最显眼的就是她，我室友还问我那个女人是不是保洁，还问是不是认识我，因为一个劲盯着我，我说不是，她不是保洁，她是我妈。”

“恨是真的，感动也是真的，我没办法做到像你一样爱她，但这钱，也是我的真心。”

梁妍对梁峰鞠了一躬，也对透析室鞠躬。“哥，再见。”

说完，梁妍转身离开，留下原地拿着卡茫然无措的梁峰……下午，冬日晴空忽然下起了雪，天上灰蒙蒙一片，梁妍打车去了南城陵园，走到一处熟悉的坟前。应该有人固定时间清扫，坟前没有杂草，梁妍把酒和果篮摆到坟前，憔悴的脸庞挂上一缕惨然的笑。“爸，我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