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兰循声望去，一个有些眼熟的小姑娘站在不远处，正眼神轻蔑地看着他们。徐兰想了一会儿，想起了这小姑娘是谁，就是那个想拿好朋友当陪衬，后来恼羞成怒还来找过茬儿的陈婷。也是陈玲的堂妹，拐来拐去也算是个亲戚。徐兰念着白老太太和陈玲表姐的好，不打算和她一般见识，只当没看见她，带着两个孩子继续往里走。安阳县百货大楼的衣服风格和小康市场的确不是一个风格的，小康市场主要是卖适合普通老百姓穿的衣服，主要就是卖个款式新颖，贵倒是贵不到哪里去。但是百货大楼的服装主要的顾客群都是特别富贵的群体，衣服料子的确没得说，款式却大多都是稳重大气的款式，颜色也都很单一，除了大红色，其他的多是沉闷不鲜亮的颜色，价格更是贵的让人咋舌，一件普普通通的连衣裙都得一百块钱往上。至于服务态度……这个时候的百货大楼是国营的，里面的营业员都是正式工，铁饭碗，哪里讲究什么服务态度？旁边一老太太刚摸了一下丝绸睡衣，就被营业员一顿凶：“往哪儿摸呢你？看看你自己那手，万一给挂勾丝了，你赔的起吗？”

周围人来人往，老太太冷不丁被凶，羞得满脸通红，缩回手转身就走。营业员还不依不饶地附赠两个白眼儿：“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自己能不能买得起就往上凑！”

徐兰看着那营业员盛气凌人的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丝绸的衣服怕勾丝，不能随便让人摸是事实，但营业员这样的态度，百货大楼前程堪忧。旁边陈婷一直盯着徐兰呢，见她摇头，似乎是同情那老太太的样子，又冷笑着开了口：“天下穷人是一家，穷酸自然同情穷酸，买不起就赶紧走，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按说做人是不应该主动捡骂，徐兰不接陈婷这话也行，可看着两个忐忑不安往她背后钻的孩子，徐兰觉得这话不接都不行了。她故意左右看了看，问陈怀川：“她这说谁呢？”

“当然说她自个儿呗。”

陈怀川意有所指的瞥了一眼陈婷空空的双手。“哦，原来她是说自己啊，那我们接着买我们的，不用理她了。”

徐兰拉着两个孩子往童装的地方走去，再也没看陈婷一眼。两口子这么一问一答，声音也不小，旁边的人都纷纷向着陈婷看去，有几个心直口快的就忍不住捂着嘴笑：“这小姑娘真奇怪，说别人穷酸，她自己倒是连个线头都舍不得买呢！”

自己出口嘲讽别人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被人嘲讽回来，简直像是被人一巴掌抽在脸上，脸皮子火辣辣的疼！怒气攻心之下，陈婷直接过去拦住了徐兰，叫来了那个盛气凌人的营业员：“这个女人根本不是来你们这里买衣服的，她是个探子，她自己就在小康市场摆摊卖衣服，她就是来你们这里打听价格，跟你们作对的！”

“探子？”

国营百货大楼的营业员对这个词儿并不陌生。做营业员的人，自然听说过有些做生意的人，为了打探别人的价格和进货渠道什么的，假装顾客去打听消息。但是眼前这个女人么……营业员看着眼前这个牵着两个孩子的徐兰，满脸鄙夷。营业员翻了个招牌白眼给徐兰：“老实交待，你是不是真的在小康市场摆摊儿？你要真是探子，我可就要叫我们经理出来了！”

“我的确是在小康市场摆摊儿，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不管我是做什么的，只要我进了百货大楼的门，买了东西，我就是你们实实在在的顾客，你凭什么这么质问我呢？再说了……”徐兰笑了笑：“你认为你们有什么值得我打探的？我打探你们的价格？那不可能，我在小康市场摆摊儿卖衣服可卖不了这个价。打探你们的进货渠道？可我想百货大楼的进货渠道不至于人人都知道吧？所以同志，你说话之前一定要好好想一想，别被不相干的人利用了。”

“这……”营业员被徐兰一通质问，再看看她身后跟着的男人手里拎着的东西，顿觉哑口无言。是啊，人家的的确确是买了东西的，那麦乳精奶粉什么的也不便宜，要真说来当探子的，这代价未免有点大。而且这女人说的话也不是没道理，百货大楼的东西是出了名的好，也是出了名的贵，小市场的衣服根本卖不出这么高的价，打听价格没意思。至于进货渠道，除了总经理和分管各部门的经理，她们这些营业员也的确是不知道。可是她怎么能承认自己没脑子被人利用了呢？营业员狠狠地瞪了那个多管闲事的小姑娘一眼，还是选择了为难徐兰：“我不管你怎么说，我只看你怎么做！有本事你就从我这儿买一件衣服走，那不管你是不是探子，我都不再追究！”

“我刚刚倒是真想买一件的，可你这么一说吧，我还就不买了——你被人撺掇了，无缘无故来怀疑我，反倒成了我的错了？凭什么让我来证明我不是？”

徐兰冷冷一笑，铿锵有力地怼了回去：“有本事你干脆在大楼门口立个牌子，禁止做小生意的人入内好了！我也不知道我们响应组织号召做个小本买卖，出了门还要被人这么歧视！”

陈怀川生怕媳妇儿吃亏，徐兰话一说完，他也跟着怼上了：“你说要叫你们经理出来，那就叫吧，我倒要好好问问你们经理，有人歧视做小买卖的，打击群众发展经济的积极性，这事儿该怎么办？”

营业员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两口子看着挺文雅的，居然还能这么给人扣大帽子！这要真被扣个破坏经济发展的罪名，那她这工作还要不要了？营业员气得冒火：“你们这是胡搅蛮缠，无理取闹……”可围观多时的吃瓜群众也不干了呀，平时这些营业员一个个鼻孔朝天，眼睛恨不得长额头上去，回回都是花钱还要受气，瞧把这些人能的！这会儿好不容易能正大光明谴责她们了，谁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