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眼，一直是雾气昭昭的，所以，秦晓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只得顺着寻常的逻辑，做一些泛泛的揣测。可惜，事实证明，这种泛泛的揣测，套在眼前这个极端矛盾的少年身上，更是一点都不适用的。所以，她猝不及防的听到少年平静的答复。“嗯，你说的没错，缃澧玉除了墨家之人，从无外人知晓。”

秦晓：“……”谎言被戳穿，还是以这种无可反驳的方式，秦晓只觉得，自己的脸面都要跌到土里了，一时讷讷，不知该如何开口。还好，少年并没有打算给她解释的机会，自顾自的就说了下去。“你上次离开，便足不出户，只今日去过应国公府，离开后，便直奔此处，而自你到来后，玲珑阁里已潜入了三批人手，皆非凡俗武夫。”

说到这里，少年顿了顿，目光淡然的划过秦晓愈加凝重的脸庞，却无一丝变化。“我可以不问你缘何惹恼了应国公府和四皇子，亦可以为归德侯府挡住那边的压力，甚至，可以不问你为何不能将茶具的秘密和盘托出。”

不知是不是错觉，秦晓竟觉得，自己在少年平静的唇齿之中，听到了一丝悠长的叹息。“那茶具的主人，对我非常重要，但请秦小姐费心，助我寻觅。”

听到最后，秦晓的心境，逐渐平静了下来，但不知怎的，心头莫名就浮现出了那一行署名。【白氏女跳珠】如此的思念，当不是寻仇，大约，又是一个深藏心底的故事罢，只是不知，有如此灵秀闺名的，会是何样明慧的女子。四皇子实力平平，尚为权势而执着，这位天之骄子，却反而流连儿女情长么，难怪前世，会翩然无踪了。只是，无论如何，现今能得六皇子如此承诺，已算得上上之喜，秦晓心中暗暗决断，如今暂得平安，倾尽全力也是值得的。敛了敛衣襟，她郑重的行了一个大礼，声音中亦染上了从未有过的郑重。“秦晓起誓，定鞠躬尽瘁，不负殿下重托。”

点了点头，少年露在面具之外的半边唇角，终于难得的弯了弯，下意识的伸手，去提茶壶，却又放了下来。秦晓见了，心头无声的叹息了一句，果然是锦衣玉食的凤子龙孙，定是闻到了壶里的茶味，喝不惯冬日余留的碧螺春。“殿下可是要沏茶？臣女颇通茶道，倒是可以代劳。”

谁知，少年放下茶壶，漆黑的瞳仁里，似乎有些诧异的神色。“从刚刚我就在奇怪，你为何每每称呼我殿下？”

忽的听到如此反问，秦晓一时之间，亦有些讷讷，她素来信任自己的判断，这次，是真的错了，还是只不过是一场捉弄？只是，目光还是下意识的看向了身后，那个飘出黑茶香味的小柜子。少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想了想，又看向秦晓，仍是一本正经的语调。“据我所知，如此品质的黑茶，除了接受内务府的采办，售为贡茶，还是有部分留余，可以高价出售，添补家财的。”

说着，少年的眼，微微一眯，修长的指，在茶壶的盖上轻轻一敲，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连带着他冷冰冰的面具，似乎都顽皮了起来。“听说今日，正值贵妃寿辰，皇帝恩旨，摆了整整一日的宴席，你倒是慧眼，断定我是慕容翊？”

六皇子慕容翊的名讳，天下皆知，只是，如少年这般大喇喇讲出来的，倒是掰着指头，都数的过来。只是，他说的倒不是假话，这些日子，哽在心头的担忧一件接着一件，倒令秦晓疏忽了许多繁杂消息。如今少年说的笃定，秦晓亦没什么不信的，这消息只消稍稍打听，便知真伪，根本无需在此事上说谎。若今日当真是贵妃寿辰，那慕容胤无需凑趣倒罢了，作为贵妃的亲子，六皇子慕容翊，该是万万脱不开身的……只要，这不是少年一个胡言罢了。但少年的身份，终究不是该在口舌上纠缠的事，所以，秦晓极从善如流的改了口。“公子仁心，不逼迫于我，我自也不会问些不该问的，只是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少年听罢摇摇头，似乎有些不满。“初见之时，我便早已说过，姓梅，梅初雪。”

“是，梅公子。”

随后，少年便又向着另一边离开了，秦晓则由小二领着，朝进门时的方向回去。只是，待她当真坐上了马车，神情仍然是怔怔的，仿佛有什么心事，想也想不明白。“冰凝，你在应国公府时，可听谁说起，今日宫中有热闹？”

冰凝眨了眨眼，答得十分利落。“奴婢是在园子里等候小姐的，所以听到四处都在谈论，言说宫中贵妃寿诞，极是热闹，只是旁的，就没有再听到什么了。”

“嗯。”

秦晓点了点头，没有再言语，只闭起双眸，似乎在养神。只是，心思却无法如眸子这般，想阖起，便不去看了。与梅初雪相见不过两面，点点滴滴，仍是清晰的停在脑海中，只是，每次想起，都觉得头痛。这个怪人，认真论起，似乎从未说过一句假话，但偏偏每句话，都仿佛另有玄机，似是而非，真真假假的，让她摸不到头脑。如今，就连身份，都是一个难解的谜团。只是，摸摸手边的锦盒，那个磕痛了她手臂的棱角仍然分明，似乎是在提醒秦晓，少年的实力，绝非小觑。临要离开时，小二的笑是那么的无害，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这是东家酬谢姑娘辛劳的谢礼，东家说了，澹台公子一身武艺，若就这么废了，当真要替天下人可惜了。”

想想这些日子，姐姐鲜少到晓月阁来，偶尔在请安时见到，亦是带着倦容。原本，她以为是澹台翼身体虚弱，姐姐仍旧担忧，如今才知，原来还有这么一层！而连她都疏忽了的事，梅初雪居然知道！他居然这么不声不响的，连将军府的事，都探查的一清二楚！所以，除了这些，他是不是还知道更多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