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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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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把我赶下山,平时说话还阴阳怪气,但是你知道吧?师兄弟就是这样的。他能给我割个肾,但不肯给我倒杯水。我哪儿能丢下他一走了之。”

沈星绽:“还有那个顾深雪。她这个人虽然魔里魔气,平时总摆着张臭脸想拉我入魔道,合伙开魔宫,我知道这听上去很像传销,但你要知道,其他人都费尽心机想让我死。这一衬托,她对我……呵呵,竟然还不错?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当不上我嫂子。”

他说完嘉仕兰和顾深雪,就低头钻进了书堆里,默不作声。十五:“你,喜欢王伟?”

“你说什么呢说什么呢说什么呢。”

沈星绽双手车轮转疯狂地揍他。十五单手扛着他的喵喵拳:“你,在血海骨池,说要跟她在一起。”

沈星绽涨红了脸:“你少胡说八道!我十五岁的时候跟她,还有青芜君,我们三个一起去秘境试炼,遇到大妖,她救过我们的命!”

他扒拉一下脑袋:“青芜君家世好,名气大,能以身相许,再不济还能给她点钱,我就只能帮她做一点微小的工作这样……”十五没有再说话。那是他没有参与过的,沈星绽的那十年。“诶!”

沈星绽大约是不好意思了,凑到他面前生硬地转换话题,“十五,我跟你确认一下。如果我和王伟对打,我把她打败了,是不是抢走随和之宝,她就能恢复原样?”

十五:“我不知道。”

十五:“我,没抢过。”

十五:“也没有,别人抢过。”

沈星绽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掏出云镜接上算盘开始入侵云浮山镇山大阵。一旁的十五被他指法缭乱看花了眼。很快,云镜中浮现出由佶屈聱牙的符号组成的石狮子,跟十五平常所看到的影像完全不同。十五:“这是?”

沈星绽:“符文阵底层——嗨,谛听!”

石狮子发出一字一顿的机械音:“闲云星君,我高贵的主人,有什么需要帮忙?请尽管告诉我,我将解答您所有疑问。”

沈星绽:“随和之宝究竟是什么东西?”

石狮子:“随和之宝,与昆山之玉、垂明之珠,同为上古神龙飞升失败后龙心所化的宝物。与另外两样宝物不同的是,随和之宝是上古神龙浊气所化的恶堕之物,蕴含强大的力量与恐怖的浊气,会改变周围的环境与生灵的心理状态。之后,随和之宝为地府阎君所获,被打造成权杖,赐予刀庭鬼狱的主人,是鬼王的象征。随和之宝也为刀庭鬼狱提供了屏蔽仙道一切法术的结界,这是龙魂禁制的机械表达。”

“看来师兄让顾深雪找三样嫁妆不是张口就来无的放矢,随和之宝、昆山之玉、垂明之珠竟然本就与龙族有关联……”沈星绽感慨一番师兄老谋深算,继续问最要紧的,“那如果有人被随和之宝蛊惑发疯,还有救吗?”

石狮子:“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

石狮子:“随和之宝是阎君赐予鬼王的权杖,为了保证人间的安全以及鬼王的忠诚,阎君在上头动了手脚。理论上,它只蛊惑鬼王一人。”

沈星绽:“那……如果鬼王死了呢?”

石狮子:“诛戮鬼王?不愧是您!”

沈星绽:“不是我……但不重要。重要的是鬼王死后,有活人被随和之宝蛊惑了。”

石狮子:“放心,他马上就会死。”

沈星绽:“???”

石狮子:“权杖属于鬼王,鬼王自然不能让活人当。都是政治。”

沈星绽:“那怎么才能让她尽快清醒,赶紧逃命!!”

石狮子:“产生新的鬼王。”

沈星绽:“???”

石狮子:“您看起来很惊讶,为了证明你不是听错了,我擅自重复一遍——产生新的鬼王。”

沈星绽:“这也太难了吧!难道我还要下地府去求阎君重新册封一个鬼王,再带着新上任鬼王回来没收她的权杖?!”

石狮子:“任何一个活人心甘情愿为随和之宝殉葬,都将自动晋升为新的鬼王。阎君大费周章打造权杖,就是为了刀庭自治,自动化办公。”

沈星绽懵了。也就是说……想救王伟,得偷走权杖,然后为其自杀?石狮子:“主人,权杖是挑选鬼王的法器,如果有活人被它盯上,您要阻止,一定得迅速。”

——“它会千方百计,把人变鬼。”

*云镜上的符文谛听已经消失。剩下沈星绽和十五呆滞在原地。十五先清醒过来,眼风横扫:“你想,以命换她?”

沈星绽矢口否认:“怎么可能呢,哈哈,哈哈哈……”他把十五拎到身边,与他勾勾搭搭:“我还要陪着咱们小十五下江南,上漠北,一日看遍长安花呢,对不对?”

说着,抬起手中的酒葫芦,饮了一口。“对了,今早事发突然,还没教会你喝酒。旁的不说,这个一定要把你教会。一醉解千愁,你以后不论遇到什么难处,黄汤下肚,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你是男人,男人就是这样子的。”

沈星绽翻过茶盏,替他满上小小一杯。十五接了过去。沈星绽哄道:“喝一口尝尝。咱们明州城的莫愁酒,驰名寰宇。”

十五一口闷了。沈星绽唠唠叨叨:“这莫愁酒,不但味道好,还有个典故,你必得知道。咱们明州城里,若是谁家有幸生了女儿,父亲就在家门口的大树底下,埋一坛酒。等到十八年后,当初那个襁褓中哇哇大哭的婴儿,长成了大家闺秀,她出嫁的那天,父亲就挖出她出生时埋下的酒,酒的滋味才又醇又烈。取名莫愁,也是希望她出阁后一生顺遂,与夫君举案齐眉,百年好合。”

沈星绽一饮而尽,而后仔细打量着十五英俊的眉目,眉眼弯弯地冲他笑:“诶,我看你的面向,命中怕是会有个女儿。”

十五:“那你呢?”

沈星绽神气活现:“我天天早上起来,看着镜子里的帅哥,心想他儿子女儿不要太多!福气不要太好!”

两人相视一笑,沈星绽又将两个空杯满上。用力一碰。沈星绽:“十五,为我们走遍天下,儿孙满堂,干了!”

十五:“干。”

一坛莫愁酒渐渐空了底。一道身影轰然倒在了桌上。十五俯视着陷入了美梦的沈星绽,将手中这最后一杯酒也泼到了窗外。沈星绽也许是想把他灌醉吧。他十五是不会喝酒。但鬼刀十五郎,会下药。*顾深雪正坐在刀庭鬼狱的高处喝酒,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双染血的皮靴。她顺着皮靴、猎袍往上瞧,瞧见两柄弯刀,和一双弯弯的眼睛。十五长得英俊,和嘉仕兰神仙之姿的高贵、青芜君盛气凌人的锋利都不同,他的眼里雾蒙蒙含着情,像江南烟雨中杏花点染的涟漪。许是喝高了,少年挺拔的身姿与前世那白骨森森的鬼差重叠在一起,顾深雪轻轻一笑:“不论我在哪里,你总能轻易找到我。”

“我在这儿当了十年的差。”

十五看向天的尽头,那道生机勃勃的绿线,回过头来,“你是男人吗?借酒消愁。”

顾深雪:“那可不。”

顾深雪:“一般话本子里,只有男主角才会摊上这种事。”

十五:“男主角都会杀进去抢了女主角。”

顾深雪摇摇头:“我不能。”

十五:“为什么?”

顾深雪:“因为这个世上,有些事不能做,就是不能做。”

十五:“为什么?”

顾深雪:“因为是错的。”

十五:“你是大魔头,你就应该做所有人都觉得错的事,不然你算什么大魔头。”

顾深雪:“但有些事,即使我是大魔头,我也觉得错得太过,你明白吗?”

十五:“是什么?”

前世,顾深雪虽然从来没有和鬼差叔叔说上过话,但凭他的行为举止,她感觉得到,他的性格有点轴。现在他不依不挠追着她问,她便没好气道:“小孩儿,你知道乱伦吗?你爱过不该爱的人吗?”

十五瞪大了眼睛。顾深雪嗤笑一声。世人都以为她权欲熏心,却不知道日日与她耳鬓厮磨的人,是她亲生父亲!她如愿以偿等到了父母的婚礼,试问她可以冲进去把她爹从她妈手中抢过来吗?!一切都会乱套,她甚至都无法出生。所以嘉仕兰怎样,她怎样,都不重要了,她屈服的不是王伟,不是魔道,而是天命。“我不懂什么叫爱。”

一片寂静中,十五缓缓启口。“但我心里有一个人。”

“我心里有他的时候,我是不管什么是非对错的。”

“是非对错算得了什么,我甚至愿意为了他去死。而且我知道,玄龙老祖对你,也是一样的。”

一张染着血的丝帕,缓缓飘落在她眼前。“你口口声声说你爱他,你肯为他做到这种地步吗?你肯为他去死吗?你不肯,你躲起来喝酒,还满嘴是非对错。你连软弱都算不上,你只是不爱。”

“因为喜欢一个人,心心念念都是他,一分一秒都不想分开。”

十五再次眺望天的尽头,那一线生机勃勃的绿洲,“哪怕不幸分开了,都会记着他的每一句话,一直想,一直想,直到下一次再相聚。”

顾深雪看着他,又像是透过他看着另外的人。“如此良辰美景,如此壮怀激烈,怎能缺了剑舞呢?你弹琴来我舞剑,我们才是,神仙眷侣。”

“追到山门前破门而入,上玄霄峰死缠烂打,给我放烟花,给我弹琵琶;第二天,又马不停蹄埋伏在我必经之路上,等着和我偶遇吃早茶——如果这都不叫喜欢,是什么?”

“你想要,就告诉我,我什么都会给你。”

“所以,你想养的龙,是我?”

“我防不了你一辈子。你要毒,我便死,怕什么。”

“小姑娘一人走夜路,我也故意陪着她走夜路。路也漫长,夜也漫长,我趁机与她说多两句,好让她早日成为……我的小姑娘。”

“小姑娘,你再这样坏下去,我就只能……亲你了。”

“我要你带着昆山之玉,随和之宝,垂明之珠,来云浮山嫁与我。”

“因为我想和一个人,永远永远在一起。”

“我说,我在人间已定了亲,飞升的时候就带媳妇给他们瞧。到时候人间办一次婚礼,渡完劫在上界再办一次婚礼。”

“我的情是你。”

“你以为我是什么东西,你想让就让,想送就送?顾深雪,你记住,我嘉仕兰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鬼门关前风凛冽。风中传来喇叭唢呐高亢的《百鸟朝凤》。吉时已到。“你说的对。”

顾深雪站了起来,丢掉了手中的锡酒壶,清澄的酒液泼了一地。十五鼻翼抽动,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顾深雪俯视着迎亲的队伍,黑袍烈烈作响:“我要跟他在一起,天命算什么。”

“魔头不信命,魔头,逆天改命!”

*顾深雪飞身下楼时,突然想到了什么。顾深雪:“十五郎,你为什么来劝我。”

十五:“哥不想她当鬼王。”

顾深雪脚步一住。如果她嫁予玄龙老祖,成了玄霄峰上的老祖母。那娘亲,还有必要成魔吗?她的命也没这么好。被嘉仕兰抛弃,带着个小,没几年就死了,倒不如继续开开心心当她的移山派王伟。娘亲本也不是真心向魔,只是机缘巧合。顾深雪心中一番天人交战,最后做出了决定:【哔——】她连亲爹都抢了,还管什么时也运也!索性统统都推翻!顾深雪:“那他有没有说,她怎样才能不当鬼王?”

十五是不会撒谎的人:“新的鬼王诞生,她就能解放。”

顾深雪:“怎么做?”

十五:“有人拿权杖,以命换她。”

顾深雪愣了一下,哈哈一笑:“正好!”

她欠王伟一条性命的生养,今日又要欠她一个夫君,正怕还不过来。魔尊踏上黄泉道。回了一次头:“十五郎,再见。”

十五点点头,扣上黑底白十字的面具:“我在前头接应你。”

——“再见。”

*血海骨池,第一次有了除鲜血以外的红色。敲锣打鼓,张灯结彩,连囚犯都别上了红花,脸上喜气洋洋。红毯从鬼门关铺到白骨王座。玄龙老祖一身红衣,发如流檀,手中攒着一个红绣球,被西霸天牵到王伟身边。观礼的妖魔鬼怪发出惊呼。王伟血色的瞳孔亦是放大了。即使是现在,她对嘉仕兰恨之入骨,但她依旧不得不承认,嘉仕兰很美。超越了性别、近乎妖孽的美。更何况穿上了红装吉服,要与她洞房花烛。这场面,从前哪怕她做梦都不敢想。她对于他来说,是这么卑微,甚至连幻想与他发生些什么都觉得亵渎。西霸天:“一拜天地!”

嘉仕兰挺着腰杆,没有要动的意思。王伟眼中的煞气重新聚拢,凝固成了失去理智的杀意。嘉仕兰美则美矣,却像极了那些她憧憬得要死,却始终得不到的东西。她越是虔诚地追逐,越是离她远极了。好像不配两个字就写在她的骨血里。幸好现在不一样了。王伟劈手摁着嘉仕兰的脖子,将他按跪了下去。他的膝盖重重撞上了白骨铺就的御阶,王伟凑到他耳边:“你到现在还不死心吗?顾深雪她不会来。没把她架来观礼是我最后的仁慈,你不要不知好歹。”

嘉仕兰:“她在哪里?把她喊来。”

西霸天:“二拜高堂!”

王伟薅着他的头发,狠狠磕在地上。血泊中,嘉仕兰眼光如刀。王伟:“别那么看我,我不怕你了。纵然你贵有天下,但你最爱的那个人对你弃如敝履,你就等于什么都没有。你输给了我,玄龙老祖,一塌糊涂。”

西霸天:“夫妻对拜!”

王伟松开了嘉仕兰,几个囚犯冲上来把他扶稳。他修为被禁,寻过死,磕过头,血漫过了眉间额珠,整个人摇摇欲坠。但他不肯折这个腰。囚犯们传递着眼神,窃窃私语在血海骨池中响起。西霸天清了清嗓,重复道:“夫妻对拜!”

站在他对面的王伟阴恻恻道:“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吗?”

“是啊。”

嘉仕兰忽而展颜一笑,从容自在,仿佛在玄霄峰上看春风十里,“你真以为,就凭你,能让我折了这一下夫妻对拜?我拜天地,拜高堂,但不会拜你。”

他从袖子里抖出弄月,如冰似玉的剑,此时缩到手掌大小。他抚琴作画般,架上了自己颈间。“我今天要不进棺材里落泪,”嘉仕兰红袍翻飞,眼神飞扬,“要不和顾深雪行了这个夫妻对拜!”

“你以为你还有得选?!”

王伟抄起了权杖,对准了他颈间匕首。可比她的火舌更早一步的,是一道漆黑的长绫。长绫破空而来,卷住了嘉仕兰的腰。红衣的仙君凌空飞过众人,跌进了来人的怀抱。——魔尊黑衣长发,映着外头的刀山火海。人群喧哗。“你还知道来啊?”

嘉仕兰拿小小的弄月拍了拍顾深雪的脸,匕首滑过她脸侧,挑起她下巴。神情依旧高傲散漫,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淌。那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顾深雪不顾背后人仰马翻,抱着嘉仕兰就往外头飞去。刀山火海中,嘉仕兰搂着她的脖子,红袍凌空飞舞:“这么着急要与我成亲?”

顾深雪:“出了结界告诉我一声。”

嘉仕兰:“?”

顾深雪:“我要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自然就是刀庭鬼狱以外,嘉仕兰不被随和之宝禁锢修为的地方。嘉仕兰:“那你要去哪儿?”

顾深雪:“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嘉仕兰长长地哦了一声:“是处理王伟的后事?”

顾深雪看着他明显吃醋的模样,苦笑了一声:“你永远都不知道我背叛了什么,才来到你身边。”

“不就是你的魔道,还有你的好姐妹吗?”

顾深雪松开了他,两人之间只剩一根漆黑的长绫。“玄龙老祖,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们在一起有违伦理纲常,你还会选我吗?”

嘉仕兰一愣。表情突然兴奋!嘴角疯狂上扬!抓起长绫用力把她拽到身前,冲着她的脖子重重咬了上去:“不要逼我在这里跟你交尾。”

眼神淫荡,意味深长。顾深雪:“……”嘉仕兰一秒钟的纠结都没有,显得她之前所有的挣扎就像一场笑话。她总算明白“龙性淫”三个字里究竟包含着怎样的春秋笔法。也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么大的事,龙魂禁制竟然没有给她任何惩罚。乱伦在龙族之内原来都不算什么的吗?!真是可怕的神话生物!狂风呼啸,铁锈色的天上云卷云舒。顾深雪轻功极好,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嘉仕兰就指着不远处群青的山峰:“就是那儿。”

背后王伟追了上来。“顾深雪!”

王伟声色俱厉,比方才在白骨王座下被嘉仕兰拒绝更疯癫,“你说过的,不论我是什么,做什么,你都会陪在我身边,可你为什么现在抱着他头也不回?!”

“这都看不出来?”

嘉仕兰躺在顾深雪的臂弯里,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啄。“那自然是因为,她的心里,我更重要啊。”

“连你都要丢下我?”

王伟手足无措,张开了双手,仿佛拢着这刀山火海,“我们的魔鬼道,我们的梦想,还有我,你全都不要了吗?!”

“她已经成不了魔了。”

嘉仕兰温和的语气突然一厉,“我,才是她的道。”

“你闭嘴!我要她亲口说!”

顾深雪闭上了眼:“对不起。”

“你有什么可对不起她的。”

嘉仕兰难掩怒容,“你对不起的人明明是我。”

“去死!”

王伟举起了权杖,“统统都给我去死!”

火舌喷涌!顾深雪转身护住嘉仕兰!嘉仕兰震惊:“你接她这一遭做什么?!”

顾深雪松开了相握的手。红衣漫舞的仙君,被温柔地推出了结界。他无法阻止自己向下坠落,伸手去抓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指缝中的她越来越远。直到某一个瞬间。空荡荡的丹田,灵力暴涨!盛装吉服的仙尊止住下落的趋势。顾深雪确定嘉仕兰离开结界修为恢复,这才看向对面的王伟。刀山血海中,黑衣魔尊与红衣鬼王两相对峙。顾深雪:“我让你三招。”

飞到她身后的嘉仕兰提醒:“不可轻敌。”

“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王伟举起权杖,杀气毕露,“给人希望,再全部剥夺,是比从来没给过更残忍的事情。你们魔头个个都是此中高手,死了活该!”

火舌爆裂,顾深雪被击退十余丈,业火燃得她遍体鳞伤。“深雪!”

嘉仕兰情急之下化身为龙,可他看得到,却偏偏进不来,只能隔着透明的结界悬游在她背后。“这又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事事让着她!”

“觉得这样我就能原谅你?觉得这样我就会很感动?”

王伟再度举起了权杖,“你对我好,却对他更好,那我宁可不要,还要让他也得不到!”

硕大的龙爪按上了结界,在顾深雪背后无力地敲打:“是我俩情投意合在先,也是她拆散我俩在先,你纵然抢婚也是天经地义,大可问心无愧!”

黑袍被烈焰吞噬,顾深雪捂着胸口:“那倘若我心中有愧呢?”

下一刻,鬼王的权杖中,凝聚出比血月还狞利的光芒。鲜红的岩浆,倾泻在顾深雪身上!她就像一叶扁舟,被冲下了火海!白龙骤然下潜。一黑一白两个,变成高高在上的鬼王,看不清的小黑点。“呵。”

不知是在嘲笑他俩,还是在嘲笑自己。正当王伟回头时——一道漆黑的剑气,悄无声息地从背后袭来!铮地一声!射落了她手中的权杖!随和之宝旋转着跌落。王伟想也不想就跳下去追,可紧接着又是一道漆黑剑气,封住了她去路。长风呼啸,黑袍猎猎。她惊恐地抬眼。“我说让你三招,就是三招。”

白龙漂浮于青山中,头顶冰晶般的龙角,缠着夫妻对拜时吉祥的红绸。黑衣魔尊端凝立在白龙头顶,被牢牢纠缠在这千丝万缕红线当中,手持冰晶般洁白的神剑弄玉,高贵吉祥又目如紫电。“现在,轮到我了。”

*顾深雪曾经徒手捏爆鬼王。一个失去了随和之宝的王伟又怎么会是她的对手。更何况王伟心境大乱,嘴里喊着“宝贝”、“宝贝”,要跳下去找随和之宝。顾深雪把她捆了丢给嘉仕兰:“把她看好。”

嘉仕兰叼住她的袖子:“你去哪儿?”

顾深雪:“找嫁妆。”

嘉仕兰一眼看破她的心机:“你呆在这儿,我去。”

正当这时,红月之中掠过一道漆黑的鸦影。刀庭鬼狱里,传来嘹亮的歌声,回荡在空旷寂寞寸草不生的刀山火海中。“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顾深雪的眉眼睁大了,好熟悉的乐曲,她前世听过。“桃花潭水深千尺……”她丢下嘉仕兰和王伟,飞也似地向刀庭鬼狱里赶。“不济汪伦赠我情。”

这是一首五岁儿童都会吟诵的诗。但是用吴侬软语唱出来,她却要到此时,才能记得起。青芜君最后一次攻上千绝宫,殷燕燕和方时晴皆战死,魔宫子弟皆战死。她在王座上,干脆利落地,用鬼头妖刀给了自己一个痛快。在那个生死际会的刹那,鬼差叔叔提着灯,陪在她身边。那是她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他什么都没有对她说。他只是唱着一支吴侬软语的歌。那歌是那样的悲伤,他一边唱,一边哭,幽蓝的魂火在它右边眼眶里疯狂跳动着,但依旧化作泪水倾巢而出,在白骨上染出难看的痕迹。一曲唱毕。魂火熄灭。她头颅落地的刹那,鬼差黑洞洞的眼窝里也变得空荡荡的。它的身体原地崩解,化作了一堆白骨,看起来已经在此地死了很多年了。那首歌,和现在那个大步流星奔走在黄泉路上的黑衣少年唱的,一模一样!“十五郎!你要做什么!”

十五好像听见了顾深雪的声音。但是他走得越来越快了。“李白乘舟将欲行……”起先还悠远朦胧的呢喃,此时越唱越响,惊醒了这个刀庭鬼狱的所有人。“忽闻岸上踏歌声……”他的歌声如黄钟大吕,声震寰宇,所有人都看着他抱着权杖,唱着歌,头也不回,一如诗中人。“桃花潭水深千尺……”他走到了黄泉路的尽头,那一片血海骨池。“不及汪伦……送我情!”

最后一个字落。他纵身一跃!始终黑暗阴森的刀庭鬼狱,在那一刹那,仿佛有太阳升起。顾深雪顶着亮如白昼的明光,伸出了手!她杀过无数人,却头一次知道,原来救一个人,有那么难。她是这个世上数一数二的强者,可她也只来得及,抓住十五的一只手。血海骨池,热浪滔天。那只手也很快被烈焰吞噬,失去了血肉,徒留白骨,最后连白骨都烧焦风化,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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