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裘千丈早就回到了总舵,刘不易所言其出外云云,都是搪塞之词,生怕裘千仞盛怒之下见了裘千丈,发生不忍言之事。等到刘不易将裘千仞的言语传到裘千丈耳中时,后者大为惊恐,道:“我二弟最是精明,你随口骗他,他岂能不知?就算不知,总舵这么多人都见过我,他随口一问便知道真相了!”
说罢便欲匆匆离去。 刘不易一把拉住他,问道:“你干什么去?”
裘千丈道:“我现在就去找二弟老实道歉,我们毕竟是兄弟,想必他不会把我怎么着。”
刘不易摇头叹道:“你糊涂啊!你方才所说道理,我岂会不知?实则那是给大家一个顺下的梯子罢了,帮主也是对此事心知肚明,这才未揭穿我。不然现在就把你找去,众目睽睽之下,帮主又怎好网开一面?”
裘千丈本也是聪明之辈,听了刘不易的话当即醒悟,拜谢不迭。刘不易道:“我这也是顺势而为,当不得什么。不过裘舵主你要小心应对,此次罪过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即使帮主再讲情面,也不能坏了帮中规矩,一些惩罚总是免不了的。”
裘千丈至此已是彻底放下心来,笑道:“这倒不妨,我们是亲兄弟,我又没做什么天怒人怨之事,他能把我怎么着?顶多骂上一顿,我生受着就是了。”
等他回到自己卧室后,暗思一回,心中想:“二弟让我三日后找他,我便两日后去找他,他若问起,我就说自己是匆匆赶回来的。”
想罢又推敲片刻,觉得如此回答并无破绽,便安然入睡了。 两日之后,裘千丈收拾停当,特地在头脸身上扑了些尘土,又在院里疾跑数圈,弄得自己气喘吁吁,这才去白骨洞见裘千仞。足足两个时辰过去,日近正午,裘千丈才一瘸一拐地从白骨洞中出来,此时他的脸上青一块红一块,衣衫多有破损,整体上的狼狈相,却是比他早上假装的样子真实多了。 他正走着,忽听一个女童清脆的叫声:“大哥,你这是怎么啦?”
裘千丈抬头望去,见到一个七八岁的女童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正向自己走来,原来是自己的妹妹裘千尺,以及裘千仞新收的徒弟石敢当。 裘千丈忙端正了面色,可是配合他此时青肿的脸庞,却又有些好笑。他淡淡道:“我与你二哥商议事情,一时手痒,便切磋一番。”
裘千尺噗嗤一声笑了,大大的眼睛弯成月牙,道:“说得好听,其实是二哥打了你一顿吧!”
石敢当却面色严肃,恭恭敬敬向裘千丈行礼。 裘千丈虽是面皮甚厚,当着小妹和后辈之面,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裘千尺道:“我闲得无聊,便与小石头一起,来找二哥玩耍。”
裘千丈笑道:“石小子比你大这么多,你还叫人家小石头?”
裘千尺道:“那又怎么啦!他是二哥的徒弟,还是我师侄呢!”
说罢鼓起了小小的腮帮,显得颇为可爱。 裘千丈摇手道:“我说不过你,你该干什么便干什么去吧,我还有要事去办呢!”
说罢也不待裘千尺反应,自顾走开。 裘千尺愤愤道:“什么要事?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原来她大包大揽,承诺帮石敢当一件事,此时想来却又有些心虚,正好遇到大哥裘千丈,便欲令后者帮自己的忙,充当说客,不想裘千丈未容自己谈及此事,便已离去。 石敢当忽道:“小师姑,你说咱们此去当真合适吗?师父也没有使人叫我,我就这样过去……” 裘千尺当即“哼”了一声,露出不耐之色,大声道:“你这人怎么这样烦?我不是跟你说了好几遍吗,二哥最喜欢我,你跟我去见他一点事都没有!”
看到石敢当露出悻悻之色,又道:“难道你不想学高深武功了?就跟着人家学扎马步,挥拳踢腿,又有什么出息?”
石敢当道:“师父说那是打基础,只有基础牢靠,将来才能学高深武功。”
裘千尺道:“胡说!打基础用得了那么长时间吗?你看看我,现在不也学套路和溜百穴?二哥说了,这才是外功和内功的根基所在。”
石敢当不说话了,半晌才道:“那……就有劳小师姑了。”
裘千尺点点头,小脸上露出笑容,瞥了一眼石敢当的肩膀,咳嗽一声。后者当即会意,蹲下身来。裘千尺满意地点头,伸出小手,在他肩上拍了一拍。 “你放心!跟着我,绝对没有你的亏吃!”
裘千尺背着手说道,一副老气横秋之态。 两人说说笑笑,继续往白骨洞行去,来到洞口后,门外把守的两名弟子忙行礼不迭,口称“小姐”。裘千尺理都不理,拉着石敢当的手,直接走了进去,穿过一条不长的甬道,来到一个占地颇大的石室之内。 裘千仞正坐在书案后看一本书,看到他们到来,放下书册,脸上露出笑容,道:“小小来啦!”
原来裘氏兄妹的名字分别为“丈”“仞”“尺”,一个比一个小,而“尺”为最小,裘千仞便给裘千尺取了个小名“小小”,此后便以此称呼裘千尺。但是裘千尺只允许裘千仞这样称呼她,其他人则是万万不能,就连裘千丈亦如是。 裘千尺甜甜地叫了声:“二哥!”
便蹦跳着来到裘千仞近前,钻入他的怀中。裘千仞搂着她小小的身子,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和声道:“怎么想起找二哥了?不是有很多人陪你玩吗?”
裘千尺叫道:“我才不要他们陪呢!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忽然露出恍然之色,从裘千仞怀中挣脱出来,站在地上,双手叉腰,气鼓鼓道:“二哥胡说!我没有玩,我是在练功呢!”
“哦?”
裘千仞含笑看了她一眼,“你练得什么功?练给我瞧瞧。”
裘千尺精神一震,当下便欲拉开架子,在二哥面前好好练上一场,眼角忽然瞥见石敢当尴尬呆立的身影,不禁一吐舌,暗道:“坏了!忘了他了!”
忙道:“二哥,我把小石头带来了!”
裘千仞闻言,视线便转到石敢当身上,口中道:“哦,小石头也来了。”
石敢当忙跪倒在地,口称“师父”。 裘千仞让他起来,又转头看向裘千尺,嘴角的笑容中带了一丝揶揄,道:“你带他来干什么?莫非他习武有成,也想在我面前练上一番?”
石敢当听罢只觉惶恐,刚想说话,就听裘千尺道:“还说练呢!他压根什么都不会!”
裘千仞道:“不会?怎么可能呢?我特地嘱咐王陵,要他为小石头打好基础,莫非他未遵我的命令?”
王陵乃是虎威堂中一名舵主,不仅武艺高强,还擅长调教底层帮众的内外功夫。这些时日,石敢当便是跟随他习练武功。 石敢当见到裘千仞眼中闪现冷意,忙躬身禀道:“师父容禀,王师傅对我很好,手把手教我打根基的功夫,只是没有师父之命,他不敢教我真正的内外武艺,怕对今后师父的传授产生障碍。”
裘千仞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这倒是题中应有之意。”
顿了顿,又道:“我看你筋骨凝实,行走间脚步沉稳,想必有了些根基。你是打算继续跟着王陵学习,还是来我这里,让我指点你一番?”
石敢当闻言大喜,忙再次跪下,高声道:“全凭师父做主!”
裘千仞道:“既然如此,你回去后跟王陵打声招呼,明日一早,便来这里找我吧。”
裘千尺忙道:“二哥,我也要学!明天我和小石头一起来找你,好不好?”
裘千仞哈哈笑道:“你可练不得这门功夫!”
裘千尺叫道:“二哥瞧不起人!我怎就练不得!?”
裘千仞道:“既然如此,你明天就一起来吧。你先不用练,看看小石头怎么练,如果你受得住,再说练不练的事吧。”
裘千尺道:“好,就是这样!”
说罢迈着小短腿来到石敢当近前,将他拉了起来,道:“小石头,咱们走吧!”
便向洞外跑去。 石敢当忙扭头冲裘千仞道:“师父,徒儿告退!”
裘千仞看着两人的背影,摇了摇头,又把桌案上那本看了一半的书捡了起来,认真观看。 此书并无封名,里面所记录的不过是某人近一年来的练功过程,其间言语颇为详尽,将这人所练功夫门类,当日表现,以及阶段进展一一录入,还有作者一些客观中肯的总结性话语。 裘千仞翻到书册末页,只见该页写着:石小兄弟天资聪颖,肯下苦功,已有相当根基,若经帮主善加琢磨,不久必成大器。属下为帮主贺,为我帮贺! 虎威堂王陵敬上 裘千仞又将书册翻看一番,便放下书册,将砚中的墨磨好,执毛笔,寻了一张纸写起来。他打算根据王陵的记录,书写一些教授徒弟的思路、方法,以及相关准备之物。 其实裘千仞最近已有好好调教自家徒弟的想法。毕竟这徒弟收了很久,却总是推给旁人,自己理都不理,说来也实在不像话,有违一个师父的责任。加上裘千仞如今境界稳固,不必每天刻苦修行,时间充裕,正好趁此闲暇授徒。 “既然你千方百计想跟我学武,那我就成全你,还会教你铁掌功夫。可是你能否坚持学下去,又能学成个什么模样,可就看你自己了。”
裘千仞想到自己当年苦学铁掌功夫的不堪往事,不禁停笔而笑,他是真想知道,这位颇有心计的少年,是否真的有资格当自己的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