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千仞忽道:“想要靠比武争胜,强留人家就直说!所谓事无不可对人言,暗自传音作甚?”
此语一出,方证和岳不群都是一怔,随即看向裘千仞,目中满是惊讶之色。 裘千仞一笑,道:“忘了跟你们说,我这人感知特别敏锐,传音虽然细小,但也不是无迹可寻,所以你们方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呃……” 方证和岳不群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羞愧尴尬之意。 任盈盈转向方证和岳不群,冷笑道:“原来你们是打着以武胁迫的主意。看来你们这些所谓名门正派,行事也不见得光明磊落!”
正派众人闻言,俱是不语,对方证、岳不群二人则有了意见:“你们想搞阴谋诡计,那也随你们。可不该被人发现才是!现下好了,被人当面拆穿,弄得大家面上无光!”
岳不群冷声道:“既蒙裘先生说破,那我也就直说了。任盈盈,今日你一定要留下来,不管单打群斗,你们都不是我们的对手!你可要想好了,是你一个人受些委屈,还是让身边人俱都殒命!”
日月神教众人闻言大怒,纷纷喝骂,向前迈步,眼见便是一场正邪间的大混战。 陡闻一声大喝:“够了!”
声如惊雷,直接震在众人心头,无论正邪两派,均是心荡神驰,仿佛落入云端一般,摇晃连连,其中有些功力稍弱者,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 等到一切重归平静,众人清醒过来,视线俱集中在裘千仞身上,目光中满是骇异忌惮之意,他们这才想起,眼前这人是一位远远胜过东方不败的绝顶高手! 方证咳嗽一声,合十道:“不知裘先生有何见教?”
裘千仞用冷锐的目光扫视在场众人,道:“正派不正,邪派真邪,难怪这方江湖是如此模样!”
一番话令得正派众人纷纷低头,邪派众人却心下委屈:“好端端怎么还饶上我们了?”
但面对裘千仞的凛然威势,却是不敢吐出一字。 裘千仞眼见众人沉默的模样,又觉得十分无趣,便道:“算了,本来你等正邪之争,便与我无关,我也懒得理会那许多,不过嘛……”他顿了顿,指着任盈盈,对方证等人道:“任小姐对我有恩,我便再来报一回恩,你们且容他们好好下山归去,此后诸事,我就不管了!”
然后转向任盈盈,挥手道:“你且带人下山去吧,你救治我的恩德,从此是真正两清了!”
任盈盈看向裘千仞,咕哝两声,一个“谢”字却也说不出口,最后只好叹息一声,向裘千仞行了一礼,带领手下人往山下而去。 岳不群忙道:“等……” 刷! 裘千仞竖起食指,往地下凭空一划,就见空气中似乎起了一道如电冷芒,转瞬不见。 众人只觉得脚下山体猛然一颤,回过神来时,下意识往地下看去,然后张口结舌起来。原来眼前突显出一道深邃的细沟,从一端至另一端,隐将思过崖分为两半,一半之上乃是正派众人,另一半上则是日月神教众人。 大家见得如此景象,心头俱是砰砰直跳,再看裘千仞时,恍惚间似见到真仙临凡。 裘千仞淡淡道:“在我离开之前,正派众人不得跨过这道线,不然别怪我不留情面!”
说罢又冲日月神教众人挥手。 任盈盈看向他的眼神十分复杂,但至此也无话好说,便带众人转身下山。 曲非烟在临近下山之际,耳边传来裘千仞的声音:“任盈盈野心已显,你跟随她不过是作为一件利用工具,怕是没有好结果,不如去海外找你爷爷。”
她骤然回头望去,只见得裘千仞负手而立的背影,黑衣大袖,鬓角发梢,在山风吹拂下猎猎飞舞。 她小声道:“裘大哥,再见!”
随即跟在任盈盈等人身后,往山下而去。 正派众人眼见日月神教徒众尽皆下山,而裘千仞负手面向他们,心下又是急切又是羞恼,但等了好半天,终是无人敢于说话,更勿论动手。只因眼前那一道深入山体的细痕,实在给众人留下了太大的震撼。 又过些时,忽有人恭谨问道:“裘大侠,若是那些人下山后率众攻击我等门徒弟子,又该如何?”
裘千仞嗤笑一声,却不答话。 岳不群道:“裘大侠已明言让他们撤走,若是彼辈再生枝节,就是视裘大侠的话为无物,彼时别说裘大侠,我等也不会放过他们!”
他顿了顿,又小心探问道:“裘大侠,不知我所言可对?”
裘千仞闭上了眼睛,既未说对,也未说不对。他静静等了半个多时辰,间或以灵觉相探,发现山下有大批人马调动的动静,便知任盈盈已是率众撤走了。他终于睁开眼来,转身欲往山下行去。 “裘大侠!”
一个娇柔的声音忽然叫道。 裘千仞回头看去,笑道:“是仪琳呀,有事么?”
原来此人正是仪琳。她此番随着师伯定闲和师父定逸驰援华山,方才更是见得正邪种种交锋,心下惴惴,唯有静观而已——正派阵营之内,只有公选首领方证和东道主岳不群才能代表众人谈话,其他人若非必要,不得开口,诸派掌门都是如此,更何况仪琳这等小辈。 仪琳此时开口,更多是一种冲动。她只觉得裘千仞这一去,自己再没有见他的机会,而一股蕴藏于心的感激之情,让她很想向其当面道谢。 但是当她真的出声,引得正派众人诧然观瞧,更迎向裘千仞的探寻目光时,却是猛然醒悟过来,暗道:“不好!诸位前辈都没说话,我却直接开口,这样岂非很没规矩,也给师父和师伯她们丢人!”
想到此处,她的小脸红得仿佛熟透的苹果,恨不得整个扎进胸中去。 定逸吓了一跳,忙道:“仪琳你干什么?快些回来!”
说着便去拉仪琳的小手,却忽觉得手背上一阵刺痛,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当即一缩手,向后连退两步。 裘千仞瞥了她一眼,道:“且容她把话说完。”
定逸还欲张口,就觉有人在旁扯动自己的袖子,转头看去,乃是师姐定闲向自己摇头。她犹豫片刻,便不再开口,只是盯着仪琳和裘千仞,目露紧张之色。 裘千仞转向仪琳,见她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身上依然穿着尼姑袍,戴着尼姑帽,但帽中空隙已有青丝隐露,便点了点头,笑道:“看来你确已还俗,对了,你的俗世姓名叫什么?”
仪琳本是张皇异常,听了裘千仞这句颇显温和的问话,渐渐平静下来,小声道:“贫尼……不,我……我现下随爹爹姓朱,叫做朱仪琳。”
裘千仞喃喃念着“朱仪琳”,点头道:“那么朱姑娘,你找我何事?”
仪琳道:“我是想当面感谢你,让我能与林郎今世结缘。要不是你……为我们做了很多事,我这一生都是一个人……” 忽闻一男声道:“林某亦是万分感激裘大侠成全姻缘之恩!”
话音刚落,一位身穿僧袍的青年男子从方证身后闪出,来至裘千仞近前拱手行礼,并与仪琳并肩而立。 此人正是林平之。他随着师父方生,与方证一起上得崖来,却一直侍立于诸僧身后。直到仪琳现身说话,他方有些按捺不住,叫道:“师父,我……”。方生瞧出其焦急之态,悄向方证道:“师兄,你看……” 方证道:“随他去吧,这也是一段难得的善缘。”
方生便冲林平之点点头,后者大喜,这才纵步而出。 裘千仞见得林平之和仪琳并立眼前,男的潇洒俊朗,女的妩媚娇柔,显见是珠联璧合的一对。他点点头,心下十分高兴,觉得自己之前的“拉郎配”虽显唐突,但终是成全了一对有情人。也不枉他费的一番力气。 他想了想,又从怀中取出一只黄绸布的小包裹,上前递给仪琳,同时说道:“既然彼此有了缘分,便要珍惜。我是无法见到你们成婚了,便送你们一份礼物吧!”
仪琳下意识接过包裹,随即又慌张起来,忙道:“这不行!我……我……”说着便要推拒回去。 裘千仞拿眼一瞪,喝道:“我送出的东西从不收回!你若不要就扔了它!”
林平之在旁见到裘千仞露出怒态,忙劝仪琳道:“琳妹,裘大侠一番好意,咱们就收下吧。”
仪琳持着包裹犹豫了一会儿,方道:“那……好吧,多谢裘大侠。”
裘千仞笑道:“这才对!扭扭捏捏的简直不成样子!”
林平之眼见裘千仞的面色由阴转晴,便问他道:“不知里面是何物?”
裘千仞道:“是几卷高僧注释的佛经,还有一些基本的佛门练气之法。”
林平之和仪琳闻言,面露恍然之色,觉得如此之物倒也不算稀奇,还与仪琳佛门弟子的身份相宜。 两人却未注意到,一旁方证的神色甚为复杂,他心中不断转着一个念头:“这是我少林的《易筋经》啊!”
但是值此境况,他又不敢说破其中奥秘,直憋得心中难受异常。 裘千仞至此心中再无挂碍,便道了声:“后会有期!”
说罢转身便往山下走去。走在半途时,他忽而起了唱歌的兴致,便随性唱道:“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 歌声清越嘹亮,响彻在山野林间,在其身形彻底隐入山道尽头后,余音犹自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