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着李涵,带着露易莎,秋平仨往回拿车。 一直走,一直走,怎么回去的路比刚才来的时候远了那么多?恍恍惚惚的两姐弟,一路鸦雀无声地跟着秋平。 大晴天,却感觉天好像在细雨纷纷,寒风凛凛。额头在冒汗,体温在上升,却不感到热,反而有点冷。 走了大老远的,怎么还没看见我的车?刚刚来的时候并不觉得走了那么远啊!秋平不时转头看看他们两姐弟。 他们再一次穿过警戒带,越过人群,忽视好奇的眼光,好不容易回到车上,两姐弟瘫痪在椅子上。。。车内一片寂静。 秋平心里面有很多话想要问露易莎,可是眼前的露易莎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如一具行走的僵尸,毫无生气。那个平时爱笑,爱打趣,爱玩的露易莎换上了一个冷漠、令人畏惧、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玛琳菲森(沉睡魔咒中安吉丽娜朱莉饰演的角色)。 第一次,秋平对着自己的徒弟感到无比陌生,心里面油然升起了那么一些些的恐惧。怎么说呢?露易莎身上透着一股极其寒气的冷漠,仿佛看见寒气从她的毛细孔渗透出来。加上那防备深严的自我防卫,拒人于千里之外,令秋平见了不寒而栗。 很想问细节,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当大家都沉浸在寂静中,露易莎突然在大家毫无防备之下开口说话,秋平和李涵都被这突如其来,划破寂静的声音吓了一跳,“据附近的邻居说,他们当时看不太清楚,因为是在屋内打斗争吵。他们都不太敢靠近,怕被牵连。按照他们的说法,有可能是在慌乱中,互相推撞打斗的时候,妈妈爬上窗口,之后不知道为何就坠楼了。”
露易莎说话时,像是说着别人的事情,语气冷静让人听得起鸡皮疙瘩。 李涵则只是在一旁不断用手拭去泪水,可惜速度还是比流下来的慢。 失功能家庭的孩子,除非有足够的坚韧,自强不息,他们才不会变成边青,而且成功破茧而出,成为疾风劲草。有如浴火凤凰般从炼狱中,灰烬中,破土而出,展翅高飞。从此摆脱家庭的枷锁和咒诅,重获新生,脱胎换骨。 露易莎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谁说失功能家庭的孩子就一定会成为边青? 谁说输在起跑线的孩子就不能成功? 自懂事以来,露易莎就生活在一个家不成家的环境里面,像一只被放养的小猫,自生自灭。她一直不知道爸爸何以为生,他似乎就在醉醺醺的状态度过每一天。妈妈不是在家跟爸爸吵架,就是在外面不知道什么地方在赌钱。 露易莎从小就是个精灵的孩子,情商特别高,深得左邻右舍的喜爱。虽说是自生自灭,隔壁的林阿姨,对面的黄大妈,岔三隔五的就送食物来给她。就这样,露易莎天生天养的长大。咋听之下,有点神奇,是童话吗? 谁说城市人就一定冷漠? 谁告诉你孩子得不到父母亲的照料就一定是无人理会? 露易莎可能是幸运的,没有爷爷奶奶,姥爷姥姥,更加没有亲属在旁看顾,因为他们都留在了乡下,可是露易莎却安然渡过艰苦的童年岁月。一步一脚印,全凭自己的努力不怠,咬紧牙根,坚韧不拔才成就了今天的自己。 弟弟出生时,露易莎刚上初中。她不愿意,也不忍心弟弟像她一样,每一天放学回家面对酒醉不醒的爸爸,不知所踪的妈妈,一个像垃圾房的家。 从初中开始,露易莎是姐姐,更像是李涵的妈妈。来不及享受少年的狂妄无知,青葱岁月,马上就披上代职妈妈的角色。李涵的降临,虽然让露易莎变得更加忙碌,但是多了一份回家的动力。每一天放学就赶着回家,担心弟弟的安危和温饱。除了自己的学习,更需要照顾弟弟。左邻右舍见状,大发慈心的阿姨奶奶都会嘘寒问暖,并且自告奋勇协助照顾李涵。 爸妈也不是全然不好。爸爸清醒的日子,妈妈赌赢的日子,对左邻右舍都十分慷慨。送礼,送食物,邻居们都十分开心。加上懂事的露易莎,深得邻居的心。今天,就是多亏了他们打电话报警,连同保安一起,将那三个暴徒控制住。要不然,老早让这帮匪徒给逃了。 是的,妈妈的坠楼把三个暴徒给吓得面青唇白,这下追债可能变成谋杀案件了。正要逃,四周看热闹的群众,突然变身成为英勇良好市民,一起奋力将这三人抓住。直等到警察到来。 幸好离开案发现场之前给凯锌打了通电话,他们仨赶到医院时,他人已经在大门口等着。脸色凝重的他,对着秋平摇摇头。 李妈妈坠楼伤重身亡。 秋平身旁的李涵见两个大人打哑谜,猜出妈妈确认死亡,就地蹲下,双手捂脸抽泣。露易莎二话不说,一手把弟弟从地上拉起来,“走!”
凯锌和秋平见状,不敢怠慢,急忙跟上。 “Happy哥,见到我爸了吗?”
神情依然冷漠。 “李爸爸受了点皮外伤。”
“在哪?”
“我带你们去。”
医院的空调特别冷,此番情境更冷。 冷得秋平和凯锌无法开口说话,冻得嘴巴僵硬开不了。只听到四个人急促的脚步声,在医院走廊嘀嗒回响。 急诊室里的李爸爸,人还有点醉醺醺,说话时口齿不利索,期期艾艾的,露易莎见了只是白了一眼,立即转身离开,却被凯锌拦住,告诉她医院需要她去认尸。李涵未成年,不被允许前去。这次,李涵很合作,坐到爸爸身旁,一个不太清醒,一个手足无措。 秋平自荐陪伴露易莎一起去认尸,却被露易莎断然拒绝。秋平傻眼,对于眼前的这徒弟今天的表现,她有点消化不良,无所适从。她这遭受打击之后的变化也太大了吧,完全变了个人似的。秋平心里替她难受,自己也不好过。 凯锌默默站在秋平身边,靠的很近,几乎碰到了她的手臂。医院的空调真的特别冷,秋平的心很冷,还好这时候旁边的这男人,不经意地传来了一丝丝的温暖。这过去一星期,秋平被袭击,入院,默然疑似患癌,弟妹怀孕出现状况,加上今天的突发事件,她再坚强,情绪负荷,心灵负担都快饱和了。 秋平此刻掀起一闪而过的冲动,想要抱着凯锌,在一个安全的膀臂中,温暖的怀里,好好地大哭一场。 她,终究是忍住了。 秋平惯性的长叹一声,就充当宣泄了内心的郁闷。凯锌心疼地看着她,正想要伸手把秋平搂在怀里,急诊室护士过来通知他们,李爸爸虽然只是皮外伤,可是医院怀疑他酒精中毒,需要留院治疗。凯锌把正要伸出来的手,改道从护士手中接过入院单,不等露易莎出来,自行帮李爸爸办好入院手续。 刚搞定入院手续,露易莎即出现在眼前。“尸检报告还没出来,暂时估计应该是骨折,头骨破裂,相信在坠楼时立刻毙命。”
此刻的露易莎,柔和许多。 怎么了,难道停尸房是暖的?刚才冷冰冰的露易莎,从停尸房出来后变得暖了?在里面被融化? ------------ 回到几小时前的案发现场。 刚刚露易莎赶到家门前,不由自主的在几米外就停下脚步,脚下像生了根似的,举步难移。露易莎看着眼前的一切,多么的熟悉,又十分的陌生。她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回来这家了,一个她不想回的家。早就记不太清楚爸妈的模样,一个经常烂醉,一个经常不在家。这个家不像家的地方,露易莎一点都不想记起,更不想踏足。 今天故地重游,童年时代的感觉记忆被唤醒。 今天故地重游,竟是这番景象,这种状况。 望着眼前的家门,像是镜头往后拉,愈来愈遥远,越来越模糊。每往前一步,家门却往后退的更加遥远。脚步亦跟着变得更加沉重一些。露易莎斟酌着自己该以怎么样的态度对待,什么样的情绪回应。一刹那间,如有电击,体内的所有神经线路负荷超重,突然短路,麻痹了全身的感觉器官和神经线。脑袋里一片空白。 到家门口的那一瞬间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后来回想,竟然无法记得。 那一段的记忆,像被人按了删除键,全部从记忆中被删除掉。 直到进入停尸房,医护人员打开白色的裹尸袋,露易莎低着头,面无表情的对着躺在冷冰冰的停尸房内,妈妈冷冰冰的尸体。露易莎动也不动地,原地站着在哪好几分钟。旁边的医护人员识趣地站在一旁,让这两母女共处。记忆中找不到跟妈妈独处的画面,难到以后就剩下这? 望着妈妈因为冲击变得扭曲的脸,依稀认出妈妈的样子,比她印象中老了许多。少了嗜赌狰狞的样子,没了输钱时的无赖样子,眼前就是一个普通妇女的尸首。 寒风像一道雷砸下来,将她身上的神经线和感觉器官全都给冻醒了,被停尸房的冷冻的空气给击打,把僵冻了几个小时的露易莎给暖和解冻了。 对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妈妈的尸体,露易莎没有感觉到悲伤难过,没有不舍依恋,反倒感觉到一股的释放和解脱。 确认尸体的身份后,正要转身离开,露易莎感觉脸颊上有一丝温热的细流,擅自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