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然无话可说。岳珊懒得解释,走向了一旁。岳珊这句话,点醒了楚宁,以身相许?难道太子真对她有意吗?她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心下苦笑。楚宁:“若殿下有意,以身相许未尝不可。”
她勾了勾唇,嘴上调侃,心下一片冰冷,她的灵魂早就在火中燃烧殆尽,哪有爱人之心。南宫夜遥看似从她的眼中好似看到了一团烈火。他想起了上一世死后的事,看着她一路颠沛流离,心中一抽。他怎舍得强迫她。怎么舍得呢。“楚姑娘,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不必强迫自己。”
他心软了,守在她身边,无论她看见与不看见,他心中欢喜就够了。——岳大将军的消息传进宫中。圣上脸黑沉沉,“竟敢在燕京如此放肆,想必想要复辟的心势在必得了是吗?”
圣后优雅地摆弄着花束,“圣上莫急,这不已经露出马脚了吗?”
她温婉一笑,眼底带着杀意,“既然已经出来了,查到线索不轻而易举?”
“希望锦衣卫给点力,把前朝那群人找到后定扒皮抽筋。”
圣上累得躺在软榻上,闭上眼沉心静气,“皇后,这条路比想象中难走,不知遥儿身边没个如你这样支持的人,如何走得下去。”
圣后走过去,手指在他太阳穴轻轻按压,表情柔和:“楚侯府那丫头是个不错的人选,殿下何须忧心,儿孙自有儿孙福,遥儿想走我们这条路,必然得经历千辛万苦。”
“朕怕他日后优柔寡断,舍不得下手。”
圣上睁开双眼,“若他全心全意沉在儿女私情中,如何把握得住这天下。”
“你不信遥儿吗?”
圣上口中骂骂咧咧,“不是不信,这崽性子完全不像朕,也不知道追个女人磨叽什么,直接上啊!”
圣后嘴角一勾,手往下,掐住了他腰间的软肉,听到圣上叫痛的声音,她慢悠悠问道:“想必当初圣上追我很容易咯?”
眼瞧着自己千辛万苦追到的媳妇儿生气了。圣上连忙去哄,完全没平日里冷肃。只有在独处时,两人才会像寻常夫妻一样。岳南山见事情被暗中的人搞砸了,怒不可遏,他带着百余人骑兵,到最后只剩下几人。他所在的空旷地方是菜市口的斩首台,斩首台下摆放着尸体。他派了所有人去查看死去灾民的后背,前朝的人都会在后肩上刻上印记。等了片刻,有骑兵回来禀告,他听到其中好几人后肩都有黑色蛇纹印记,匆匆把这几人单独放在一旁。岳南山神情严肃,若是再不处理,事情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更别说那些早就期待复辟的世家,早就不满南宫家的统治。岳南山看得清楚,前朝的人在私底下散布谣言,若是北国那边在漠城突破了防线,南越国会大厦将倾,国破亡已。岳南山性情大,粗野出身,怒骂一句:“他奶奶的,年轻时冲锋陷阵哪点没做过,如今竟让些缩头乌龟暗算。”
更可气的是,那些缩头乌龟杀完人就跑,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他该如何跟太子交代啊。南宫夜遥收到消息,让施然和岳珊留下安顿灾民,他带着楚宁,去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地方。楚宁把从祖孙二人口中听到的消息细细说了一遍,顺便说了自己的猜测。“殿下,那日施家宴会刺杀的时刻,有人在城门接应,不然刺客不可能轻而易举从灾民堆混进施府。”
“你猜的可是那人?”
“殿下此番不就是去那人的住处吗。”
“楚姑娘聪慧,猜到了,孤不必多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往王城卫府中的路上。那日施家施粥,有人打开城南城门,这人除了当时的王城卫,必然不会有其他人。王城卫如今正在府中听曲儿哼歌,连胜三级的喜悦砸在他头上,哪怕他把事情搞砸了,凭借着救过太子这一功绩,圣上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左拥右抱。身边的女人都是想结交他的官员们精心养育的扬州瘦马,个个腰若扶柳、面似芙蓉,声音娇俏如莺鸣,听的人心中舒畅。有下人来报,府外有人求见,当听见是太子的名号,他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太子找他所为何事?王城卫百思不得其解,叫府中下人把人恭恭敬敬的请进来。几乎是一个照面,寒光一闪,宝剑出鞘。他痛哭流涕把一切都说了。“殿下,是上面的命令,接头的人是一名身材姣好的女子,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只是按照命令办事。”
南宫夜遥从不掩饰在外人面前的冷漠,见王城卫疯狂叩首,明白此时他参与其中,不是没有过错,是错过早就刻入他的血液之中。哪怕他王城卫如何说他当初也是爱民如子的小官,升到燕京后被贬到城卫。南宫夜遥没有在听,一剑了事。“高官厚禄在手且无才无德,在其位未谋其职,你不配为官。”
那么多条人命都握在手中,嘴上说着心疼,实际上毫不犹豫为了职位卖了他人的命。心口不一,世上言行一致的人何其少。楚宁跟着南宫夜遥辗转了好几个府邸,剑光到哪里,血光到哪里。“太子,你胆敢肆意杀人,就不怕圣上责怪吗?”
“狼子野心,这天下还没落于你太子之手,行事如此张狂。”
“罢了,今日被一小儿斩杀,陨落此处。日后我咒你一生一世,不得皇权不得所爱!”
后面的人说的话越来越恶毒。南宫夜遥没用内力,有些人他亲自处理,手上拿着剑。太子私底下处置官员可是大罪。楚宁看了一路,直至黄昏,夕阳西下。南宫夜遥如温白玉石的手指擦拭着剑身,坐在池中庭院的石凳上,波光粼粼的碧绿湖面,秋风吹过的萧然,让人冷得打颤。他的侧脸弧线绝美,抬手间尽是优雅。“楚姑娘,这天下将会是孤的。”
“你,也是孤的。”
南宫夜遥身上一滴血没沾,终于褪去了伪装。即便是不愿强迫,本性告诉他,鸟儿得精心饲养,让她穿越暴雨中会等待两个下场。死去或是成长。“我本是殿下的人。”
楚宁仿佛情弦缺了一根,坐在他身旁笃定道:“今日的事,殿下杀了这么多人,不怕圣上责怪吗?”
南宫夜遥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笑了笑:“这天下都是孤的。”
“父皇自幼钦定这件事,哪怕我身体骨再弱,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所有的一切都是孤的,除非孤死。”
“若是有人要害殿下呢?”
楚宁追问。“杀了。”
“若是殿下病症加重,不久病逝呢?”
“治好。”
“治不好,殿下如何做?”
“那南越国不久便随着北国的铁蹄一同消亡吧。”
他说出无情的话:“如果是二皇弟继位,重商抑武,北国虎视眈眈,定然守不下来江山。”
“三皇弟继位,万事不放心上,定会被官员架空。”
“至于其他几位皇弟,一个荒谬,一个淫乱,一个不懂世事,一个野心勃勃,不会落到什么好下场。”
南宫夜遥事无巨细,全都讲给她听。他说的这话,都是前世几位皇弟们的下场,南宫冥继位后暗下黑手,与前朝合作杀死了其他的竞争者,最后被反噬没落得什么好下场。至于前朝?复国后被北国一同灭了。楚宁手指摩挲了一下腰间的令牌,不懂南宫夜遥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孤欢喜你,想同你在一起。”
他说这话猝不及防,让楚宁身体僵硬,动弹不得。南宫夜遥伸手,抚摸上她的脸,指尖在她的脸颊流连,他几乎是痴迷地看着她,凑近后,鼻尖嗅到了药香和冷香融合的香味,叫人上头。她的眼睛眨了一下,仿佛受惊的鸟儿。南宫夜遥指腹在她朱唇上轻揉一下,随后撩了撩她发鬓散落的碎发。轻轻的呼吸声喷在她的右脸,几乎是下一秒就抽离她,又变回了止乎于礼的病弱温和君子。他嗓子发痒,轻咳了几声,询问道:“楚姑娘是嫌弃孤吗?”
楚宁宛如重新展开羽翼的鸟儿,惊得身子往后倾。她该如何说,说她是重生的,说她因为太恨了,上天才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可是谈情真的好累,累得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场大火,累的整个楚家,甚至洛水一脉全都被南宫冥截杀。她沉默不语。“是孤太过冒进了,让你害怕孤了吗?”
南宫夜遥轻轻呢喃,他站起身,离她远了点,道:“孤知道了,以后会离楚姑娘远一点。”
他站起身,宽大的衣袍在空中荡了荡,转身离去。楚宁心中闪过一丝迷惘,觉得他此刻的背影好眼熟。仿佛梦中的那道身影。梦中那人一直陪伴她,即使是在火中,也与她相拥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