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名,委实委屈了……只可惜,那封信,那把钥匙,白茶娘至死都未能有机缘见到。若是她死前看见了那封信……不知还会不会一时脑热想不开寻了短见。——张如枫是在头日夜幕四垂时分才从外面醉醺醺的回来的,莫婠得知这个消息,已是第二日的清晨了。若论张如枫怎么会喝的走路都不利索的回来,莫婠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铁定是柳家那位热情好客的老爷灌的。想起柳老爷当初见到张如枫时的神色,就差些没将沈大人三字脱口而出了。他绝对是认得张如枫,刺史大人亲自光临府宅,无论如何,柳老爷他作为一家之主都定要设大宴好生款待一番的。许是他高估了这位刺史大人的酒量,这才令张如枫醉着酒狼狈的从外赶回重歆楼,一入房间倒头就睡,睡到日上三竿时分都没见他起身。早一步与莫婠一同回来的玹华倒是精神爽朗的起了个大早。浇完园子中的花,又给几株小树施了肥,续再修剪了几簇蔷薇,当真是把自己当做花匠了。莫婠在重歆楼已经适应了这边的环境,七娘为了方便着想,便将早前服侍在自己身边的两名颇有才情的侍女春雪、冬月遣来侍奉了莫婠。身边突然多了两名小丫头随时随地的跟着,莫婠还是很不习惯。坐在亭子里喝了一个时辰的茶,看着玹华收拾了一个时辰的园子,莫婠差些都要睡过去了。是以玹华前脚刚丢掉铲子,拂袖整理衣衫,后脚就被莫婠给强拉过去下棋了。打发了春雪冬月自个儿先去玩,莫婠趴在已经布好的棋盘上,把黑子分给了玹华,打个哈欠精神抖擞的同他讲规则:“这是我另一个朋友之前赢我的那盘棋,我执的是黑子,他执的是白子。棋盘上保留的这一步,正是我被他坑进陷阱里的关键一步。我已经研究多日了,还是研究不出来黑子该如何走,方能破了这一盘死局。你是大户人家的公子,那应该也会下棋吧!不如你来帮我看一看,黑子该如何下方能扭转乾坤,改死为生?”
玹华在她对面坐好,粗略看了眼盘中棋局,好脾气的挽袖拾棋子,“这棋局,铺的并不算精妙,白子所走的阵法,漏洞也颇多。只是,这黑子过于心浮气躁,走的方位毫无章法,阵脚有些乱,所以才会被白子轻易一个幌子,就给引进了深渊里。看来,阿茶的棋艺不是很精啊。”
莫婠扶额失败道:“我一个粗人,着实很难坐定静下心研究什么局。而且我也是才学会下棋的,还是我朋友那个半吊子本事的人教的,他教的基础阵法我还能看得懂,若是太复杂了,我就脑中犯迷糊了。我可能真的在下棋方面没什么天赋,一遇见左右来敌的情况,就自己都凌乱了,完全不知从何处下手……我本来也不想再研究这种复杂的东西了,可一想起他当初用这盘棋诓了我一样顶宝贝的东西走,我这心里,就疼,一阵一阵的揪着疼!”
玹华闻言忍俊不禁,温润一笑道:“无妨,我教你如何破这个阵法。”
挽了挽袖子:“你再往下摆几步,摆到你看不懂的地方。”
莫婠瘪嘴:“其实这一步,我就已经看不懂了。我就知道,我下完了这一步,后面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了……”“那,这一步的黑白子分别下在哪?”
莫婠指了指中间那两个纵横交汇的点,“就这两个。”
玹华抬起白皙修长的一只大手,用手遮住了棋盘的一部分,“这样呢,可看出来了玄机在何处?”
莫婠趴过去凑近仔细看,难受的摇摇头。玹华继续再遮多些,只余下右半面那幅棋局,“这样呢?”
莫婠揉揉眼睛,看了一阵,忽然有所察觉,伸手指了指旁边的那颗白子,“是它,是它!我应该当时就是忽略了它,才铤而走险下了这一步,这样看……我下这一步,却是自寻死路了!”
玹华满意的点了点头:“聪明。下棋不但要讲究眼观六路,还要斟酌局部细节。但凡忽略了一个不起眼的棋子,那这颗棋子,便有可能会导致你满盘皆输。当这盘棋全部呈现在你眼前的时候,的确会给你一种此处有缺口,可助你逃生的错觉。但抛却其他部分不见,单看这一处,你便能察觉,这一枚不起眼的小东西,正是要你性命的关键所在。你啊,是被这满盘棋阵,给迷了眼,用了障眼法。”
“原来是这一枚棋子的问题,我之前一直都以为,是他下一步落的那枚棋子,与旁边这枚白子的问题。”
“那他下一步,落的是什么地方?”
莫婠指出了落子处:“这……”玹华拾起一枚白棋子,落在她指着的地方,后又相继把黑棋子落了进去,“看看,这是不是你之前走的那一步。”
莫婠定睛一瞧,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你、怎么知道我落的是这一步?”
玹华淡淡笑道:“因为普通人被白子这样逼迫,只能行这一步,而只要这一步落子了,后面就会被白子亦步亦趋,无论如何逃,都逃不出对方的手掌心,逃到最后一步……”玹华指了指棋盘的最边上,“就会被堵死所有的生路,黑子只能被憋死在这里。所以这个阵便唤做绞龙阵,阵形似龙,入阵,则会被绞杀其中。”
莫婠咬唇,皱着柳叶黛眉,为难道:“这么狠,果然是白逃,越逃死的越惨,怪不得林渊那混蛋劝我赶早认输……”玹华轻轻道:“其实早在上一步,并非是此阵最关键的一步。此阵虽精妙,但用的并不是很娴熟。眼前这一步,你便有个活的机会。”
抬指将棋盘上的黑子挪了一位,“堵住白子这个气口,这阵便破了。下一步,再下这里。”
玹华用手指了指与白子相邻的那个地方,“后续白子便困不住你了,你再看,这一片已然成了你的战利品,吞下他的白子,不出十步,这局,便平了。”
“天啊,好像真的是……”莫婠惊得无以形容此刻的心情。“按着你走的方位,再走到这个地方时,将黑子添在此处。”
轻轻一声哐,黑子落盘,玹华胸有成竹道:“只需这一步,这局,便碎了。你便赢了。”
又指了指边角的一个位置:“即便是下到最后一步,你将黑子落于此处,便也能逆天改命,死而复生。你逃出来后,届时再将自己的阵法改成回山阵,依旧有赢的希望。”
莫婠越听心底越是震撼:“这、一盘死局被你找到了这么多种活法!”
“还可以有更多,但我想,还是告诉你最容易的几种比较好,这样有助于你下次能够顺利扳倒他。”
拂了拂广袖,他睿智道:“棋道便是如此,越是看似逼入绝境,无法回转的棋局,便越是容易暗生生门。且往往能转败为胜的契机,便是最不起眼的那一点。是以,有些人输的糊里糊涂,一辈子都弄不明白自己为何而输。而有的人,则会为了发觉棋盘中的玄秘,而瞬间醍醐灌顶,输的开开心心,比赢了还开心。棋盘,如人生。不管堕落到如何不堪的境地,身边,都还是会有绝处逢生的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