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南从工作室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互换似乎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后遗症,比如一想到洗澡,就下意识觉得头疼。可再一想,现在分明已经换回来了。陆承南垂眸,勾了勾唇角。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黑色短发还滴着水,陆承南一边用毛巾擦着,一边往房间走。等头发半干的时候,他就直接扔了毛巾。男人对待头发,总不会像女孩子那么精细。“你敢!不准你洗澡。”
“但是你要洗头!”
“陆师兄,你昨晚洗头了吗?”
忽然间,迟曼对于头发异常执着的样子,从陆承南脑中晃过。“陆师兄,水会改变头发的结构,洗头之后不完全吹干的话,明天我就会从小仙女变成辛巴。”
“下次再这样,咬你哦!”
小姑娘零星的话语,就这样陆续在他耳旁响起。陆承南看了看刚才被自己扔到一边的毛巾,鬼使神差地又拿了起来,仔仔细细把头发擦干了。做完这一切,连他自己也觉得好笑。身前的玻璃窗上,刚好倒映出陆承南垂眸浅笑的样子,深邃却冷然的眉眼,在这个瞬间,好像也因为笑容,染上了几分真实的温度。陆承南睡得晚,然而隔天一大早,还是因为生物钟,非常准时地在五点半醒了。刚醒过来,意识还未彻底清醒,他习惯性地摸到手机,要给迟曼发消息去地下工作室练习。结果,修长好看的手指刚碰到手机屏幕,顿时停住动作。屏幕微凉的触感,让陆承南醒过神——这不是在《副本》里。那个任他捏脸欺负的小姑娘,也没了。练习室。今天早上,迟曼定的明明是六点的闹钟,但是优秀的生物钟,在五点半就把她叫醒了。她下意识准备轻手轻脚去洗漱,然后出门。结果,迟曼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的那个瞬间,忽然反应过来——等等……她为什么要出门?在这样的灵魂拷问中,迟曼又躺了回去。她蜷缩起身体,闭上眼睛,打算睡个回笼觉。“陆师兄,现在才五点半……”“陆师兄,我一点都不想看临城五点半的太阳,认真脸!”
“你想看。”
“不然,你干脆连明天的太阳也别见了。”
迟曼闭着眼睛、卷着被子,却迟迟无法入睡,耳旁好像单曲循环一样,播着刚互换时,陆承南的魔鬼连环call。她来回翻了几个身,声音才逐渐平息。可渐渐的,又有新的声音响起,同样的音色,语调却完全不同,懒懒的、还带着一丝痞气。迟曼听见那个声音说——“我又没亲你,憋什么气?”
“行……不练我就亲你了。”
“承认了就能亲你?”
心口微微一滞,迟曼蓦的睁开眼睛。可刚才的声音,好似留下了很重的后遗症,过了好一会儿,她心口悸动的感觉,仍然还在。迟曼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这一次,她再也睡不着了。太过安静的空间里,人似乎总容易胡思乱想,迟曼就这么怔怔地望着天花板,脑子里一时间,涌上很多杂乱的念头。这一版本的《副本》结束之后,玩家可以选择删除或者保留记忆。但是官方曾经做过数据统计,大部分玩家都会保留记忆,因为游戏里的体验都是符合玩家喜好的理想化副本。大部分人会选择留下这份记忆,而官方也将删除记忆选项,做得比较隐蔽,因为这样一来,更容易让玩家对副本上瘾。官方这种做法,自然有弊病,也引来不少争议,但是曾经也有人提出过这样一个观念——成年人的世界,人生皆苦,在不违反法律、不伤害别人的情况下,保留一段美好的副本记忆,又有什么错呢?官方虽然耍了小聪明,希望借此推动玩家二次进入游戏,但同时也提供了删除记忆的选项,说白了,只是个人选择而已。争议发酵到最后,甚至出现一种论调,说更加理性、自制力更强的人,更倾向于在《副本》结束后,选择删除记忆。这个说法的真假,没人去验证。但是……迟曼咬了咬唇,下意识就想到陆承南。他应该算是更理性、更有自制力的那一类人,所以,他会删了副本里的记忆吗?他会选择,忘了她吗?“曼曼,还不起床吗?六点零五分了。”
忽然,床头被人拍了一下,迟曼的思绪也就此被打断。她抬眼一看,是邹悦。“早点起来吧,不然等下杜曦曦起来化妆,又要用好久的洗手间。”
邹悦压着声音提醒道。迟曼点点头,止住刚才乱七八糟的念头,准备起床。洗漱过后,简单吃过早饭,迟曼和邹悦一起去了练习室。盛经娱乐对于恋爱问题一向严防死守,男女练习生的练习室,都是分开的。所以除非《副本》里,现实中,虽然同在一家公司,迟曼日常能见到陆承南的可能性,也低到几乎没有。谁知她今天,居然破天荒地见到了陆承南!事情要从三分钟前说起——“曼曼,我肚子疼,你先去练习室吧。”
两人刚到公司,邹悦就捂着肚子,皱着眉道。“我等你好了。”
毕竟两人是一个组的,迟曼即便先去还是要等邹悦一起合练。邹悦有点歉意地笑笑,然后匆匆去了。迟曼站在女洗手间不远处等着,她就这么站了一会儿,忽然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感应般地抬起头,入目,竟然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俊脸。他穿了件卫衣,下身是牛仔裤,明明很平平无奇的搭配,穿在陆承南身上,瞬间就加分了,因为他的宽肩窄腰和长腿。大概真就验证了那句——“只要人好看,哪怕穿破布袋子也能显出衣品好。”
陆承南戴着的口罩推到了下巴,黑色口罩卡在那儿,将他本就偏白皙的肤色,衬得更白了。四目相视,迟曼一阵恍惚。某个瞬间她甚至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幻觉?如果是现实的话,陆承南怎么可能……就这么突然的,出现在她面前?更恍惚的还在后头,因为迟曼看见对面的陆承南,正迈开长腿,一步步走向自己。她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直到陆承南走近,磁性的嗓音带着点散漫缓缓响起,“打扰,带手机了没有?”
“哈?”
迟曼反应慢了半拍。她总觉得这一幕,好像是在做梦,眼眶也不自觉涌上一股热意。就在今天清晨,她还在想陆承南会不会选择删掉副本记忆,会不会忘了她,结果这一秒,他就出现在自己眼前。可是,看陆承南的样子,似乎……并不记得她?迟曼用了足足三秒钟,压下眼里的热意,极力让自己不要表现出任何异样,“手机吗?带了。”
她说着,从卫衣的兜里掏出手机,然后再度怔住。迟曼脑袋里,忽然鬼使神差晃过一个念头——她今天穿了白色卫衣,陆承南是黑色的。所以,这是阴差阳错的情侣装吗?她努力止住自己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把手机递给陆承南,“陆师兄,你是要借手机吗?”
“嗯。”
陆承南喉结微动,望着迟曼的眼底,压着某种隐晦的情绪。这一刻,他也不能肯定,自己出现在小姑娘面前的决定,是对是错,只是清晨那股念头太强烈,难以克制。他很久没有体会过那种念头了,所以放纵自己来见她。不过,这姑娘似乎,不记得副本和他了?她就这么一脸懵地看着他,情绪着实难判断。下一秒,陆承南从迟曼手里接过手机,平静地拨了自己的号码,一边面不改色地说着谎:“早上出门忘了带手机,借你的手机打给周易扬。”
话虽然这么说,这通电话却根本不可能有人接,因为,陆承南的手机分明带在了身上,而且还特意开了静音。此时此刻,迟曼丝毫不知自己的号码,就这么被陆承南套路到手了,她还处于一种头脑发蒙的状态,看着眼前的人。隔了会儿,她终于回归神,才发现陆承南打了两个电话,都没人接通,于是提议道,“陆师兄,电话没打通吗?不如你换个人打试试?”
听着小姑娘一无所知的建议,陆承南唇角勾了勾,不过弧度很快就消了,一本正经地采纳了她的提议,“好。”
他换了个号码,这次才是真给周易扬打了电话,然而在电话可能被接通之前,陆承南就直接挂了。“还是没人接吗?”
迟曼也替他急起来。“嗯,”陆承南丝毫不着急,不过对于迟曼的关心,显然很受用,他垂眸看她一会儿,然后把手机还回去,“谢了。”
“不客气的。”
在最初的恍惚和复杂的情绪之后,迟曼现在注意力反而都集中到陆承南需要帮助这一件事上。副本里发生的一切,已经是过去式了,她不知道陆承南究竟还有没有副本里的记忆。哪怕是没有,哪怕他忘了她……她在现实里,也希望能帮到陆承南。“陆师兄,那个,手机我现在反正也不着急用,我在等人,你如果需要的话,再多打几个电话试试?”
“或者,我有别的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陆承南看着迟曼白皙漂亮的脸蛋上,格外真挚的表情,心口忽然像是被抓了一下——小姑娘傻里傻气的。他编个瞎话无非想套她手机号,毕竟副本里的号码,跟现实中的不同,结果,她反倒认真上了?他喉结动了动,然后朝迟曼伸出手。迟曼这会儿也是脑子懵了,本来想把手机递给陆承南的,结果傻兮兮地放错了手,直接把自己的左手放在了陆承南手上。肌肤相触,他的手掌带着热度,直直传到了迟曼的手心。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一抬眼就撞上陆承南含着笑意的眼睛,“你这是给了我一个隐形手机?”
迟曼顿时脸上一热,“不是,我……”她怎么能干出这种蠢事!迟曼赶紧收回手,嘴上还在解释,“陆师兄,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千万别误会!”
“嗯,我也相信你摸我的手,没别的意思。”
迟曼脸上烫得更厉害了,像是为了澄清自己真的没有别的意思,近乎扔一般的把手机丢到陆承南手里。“陆师兄,我等下要去练习室,或者你用好了放到练习室外面也可以,不急的。”
陆承南看着小姑娘红透了的脸蛋,低缓的语调说道,“把私人物品留给陌生人,心倒是挺大。”
迟曼这个举动,并没有让陆承南感到丝毫愉悦,相反,他只要想到这姑娘可能根本没有关于副本和他的记忆,却对一个陌生男人这么没有防备心,眼神下意识就有点冷。“不是的……”迟曼抬起头,撞上陆承南的视线。她想说,陆承南对她而言,并不是陌生人,他是她……在那场虚幻体验过后,还是舍不得忘掉的人。可这话却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她犹豫之际,邹悦刚好从不远处的女厕所出来了。乍一看到这个情形,邹悦吃了一惊,她小跑着过来,先喊了一声,“陆师兄?”
然后,又去看了看迟曼。由于缺乏恋爱经验,再加上神经比较大条,邹悦并没有感觉到这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只是单纯被惊到了。毕竟,公司管理出了名的严格,按理说她们身为练习生,是不可能私下在公司见到陆承南的。谁成想,她居然能看见这一幕呢?由于邹悦的出现,刚才的对话自然进行不下去了,迟曼用最简洁的语言向邹悦解释完,然后冲陆承南笑了笑道,“陆师兄,手机你先拿着用吧,用完放在练习室外面就好。”
她倒没觉得有任何不妥,陆承南只是借她电话而已,又不会偷拿她手机,也不会窥探隐私,迟曼其实没什么可顾忌的。说完这话,她拉着邹悦快步离开了,只剩下陆承南还留在那里。陆承南看着小姑娘的背影,接着视线落在手机上,甚至有那么一瞬闪过念头,想看看她的微博或是朋友圈。这倒是个了解她的机会,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逝,陆承南最终望着手机轻笑一声,把迟曼的手机放到了练习室外。经过刚才的插曲,迟曼脑子里还有点乱,邹悦这时候也是懵的,因为刚刚的画面冲击力实在有点大。不过,两人进了练习室之后,都尽快收敛了其他情绪,切换到了练习模式。迟曼做了个深呼吸,让大脑放空,不再去想陆承南,至少在练习室里,先集中于眼前的事。两人到练习室的时候,rapper三人组已经在了。为首的就是王碧。无论在现实,还是副本里,她性格都一样的张扬,前后人设十分统一。王碧做了快四年的练习生,资历最老,一向自诩“用实力说话”,十分看不上迟曼和邹悦。在王碧的眼里,迟曼和邹悦这样的吊车尾,早就该退出,根本没资格跟她一起竞争出道名额。几人打了个照面,各自占据着一角,准备热身过后开始练习。邹悦这时扯了扯迟曼的胳膊,问道:“对了曼曼,你想好了没有,该怎么办啊?”
“就是这次月末评价,”邹悦看了王碧一眼,压低声音继续说,“现在三个分组已经出来了,rap组、声乐组,还有我们两个的舞蹈组。”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邹悦明显心虚了,音量低到几乎没有。迟曼听她这么一说,很快反应过来,现实中的这一段,《副本》里其实已经发生过了。这次月末评价,要求七名女练习生自由组合,分成三组接受评价。就连分组的情况,都和《副本》里一模一样。rap三人组抱团、杜曦曦跟人组了声乐组,最后,两个同手同脚的吊车尾,迟曼和邹悦,被迫结成了舞蹈组。当初,迟曼就是在分组之后压力爆棚,才去试了《副本》,想放松一下。不过两者的时间不一样,副本里快两个月的时间,对应到现实中,其实只过了不到两天。下一秒,感受到王碧投来的轻蔑目光,迟曼回了个没有感情的微笑:你的Bking人设很好,但马上就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