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家里大人叫她往东，她不会往西，说什么她就听什么，从来不会顶撞半句，更不可能有这种让人胆寒的感觉。此刻，她的眼神让他毫不怀疑，如果他敢动手，她会毫不留情地置他于死地。施家贤也感觉到了异样。他打量妹妹，还是那张俏丽的脸，漂亮的桃花眼仿佛装满星光，明亮动人，却好像多了些陌生的东西，他说不清楚。“大哥，小妹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你先出去，我来好好劝劝她。”

施家贤眼下没时间多想，唯恐事态变得不可收拾，连推带拉把施家承劝出了屋。施家承压下火气，也就半推半就顺着台阶下了。施家贤回来，看着又蹲回地上逗小兔的妹妹，乖巧安静，清丽的脸庞稚气未脱，眼眸低垂，红樱薄唇紧抿，看起来还是那个讷言少语熟悉的妹妹。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幻觉。“小妹，你别生气……”施家贤咽咽口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开口。他知道妹妹的性子，怯弱胆小没主见，即使心里不痛快，也不会跟家人顶嘴，更不可能动手打人……可是，到底哪里出错了？想到她即将到来的命运，施家贤不忍苛责，顿了顿道：“等会我去劝劝奶奶……实在不行，那二哥就……”施灵儿抬头看向他，桃花眸里闪动着慧黠的光芒，看起来自信耀眼，没有丝毫忧愁，“你不用担心，吴英杰的事，我自己会解决。”

施家贤一怔，好奇地问：“你要怎么解决？”

莫名地，他觉得妹妹身上多了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妹妹确实变了，可是他却不信她有什么办法说服奶奶。“到时你就知道了。”

施灵儿没回答他，抬头看看天色，尚早。给吴家当妾，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虽有施灵儿的父亲反对，但无足轻重，这个家，吕氏做主。吃饭时，一家子聚在一起，对于纳妾一事，向来没主见的施灵儿表现平静也没人觉得奇怪，一向不喜欢她的大伯母本想戏谑地试探几句，见她不咸不淡地，也便闭嘴了，反正把人卖出去，银子全家都有份，她心里想什么，并不重要。马上快有三百两银子的巨款家用了，一家人高兴得如同过年，为此，还加了两道菜。只有温氏和施家贤满脸阴云，饭都没吃几口就推碗出去了。堂姐施嫣儿笑道：“灵儿妹妹，你嫁进吴家，以后就有好日子过了，真有福气啊。”

施灵儿把嘴里的面饼咽下去，凉凉地看向她道：“让给你？”

施嫣儿欺负施灵儿惯了，没想到施灵儿会顶嘴，一时愣住，当着奶奶的面儿不好发作，便委屈地道：“我只是实话实说，你生什么气啊？”

“我也是好心好意，你急什么？”

施灵儿懒得跟她纠缠，起身走了。施嫣儿撒娇告状：“奶奶，你看她，还没过门呢，就开始瞧不起人了。”

大伯母也附和着：“就是，这丫头，太没规矩了，刚攀上吴家，脾气就大起来了。”

施嫣儿嘴甜，吕氏颇为宠爱，闻言压低声音哄道：“你别惹她，等她进了吴家，有她好果子吃，吴家那两个婆娘可没一个好惹的。”

施嫣儿欢快的笑声随之响起来。施灵儿觉得刺耳，快步出了门，去做了一番准备，眼见夕阳渐渐沉入西天，便往邻村而去。吴家，在乌安县是一个传奇。十多年前，吴家和所有山民一样，穷困潦倒，吃了上顿没下顿，时来运转发生在那一年的春天。那几年，距此不远的卧龙山上闹匪患，因为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官府多次派兵围剿，均以失败告终。那年清明，一位贵人回乡祭祖路过此地，不幸被土匪劫了，连人带财无有幸免，随行的夫人身怀六甲，就把孩子生在了土匪窝里，中间不知出了什么变故，那个孩子就失踪了。这位贵人出身行伍，在夜间悄悄逃脱，一怒之下，巧用计谋以一人之力杀光了所有土匪，彻底绝了匪患，此后才得知孩子失踪，然而所有线索全断了，只能在附近村子里查找。而这个孩子恰好就被吴英杰的父母捡到了，他们得知此事后，主动将孩子送还，贵人感激不尽，以万两白银作谢礼，吴家从此便发了家。这十多年来，在吴英杰的父亲的苦心经营下，已是远近闻名的豪富之家。施灵儿来到吴家门前，只见一排青瓦白墙的房子占地甚广，格外气派，在破落的小山村自成一景。正好吴家的仆人吴四出门来，施灵儿叫住他，“吴英杰在家吗？”

吴四认识她，也知道家中大公子正要纳她为妾，便端起笑脸道：“是施姑娘啊，大公子在呢。”

“麻烦你帮我叫一声，我在那边等他。”

说着，施灵儿便朝另一边的草垛后走去。吴四微一错愕，随即便露出鄙夷的神色，一个时辰前刚找人说亲，一个时辰后就迫不及待来私会大公子了，呸，不知检点。鄙夷归鄙夷，但还是乖乖地替施灵儿传话去了。“什么？施灵儿？”

吴英杰听见吴四的传话，吓得手里的茶杯咣当掉落在地碎成数片，后背冷汗直冒，连舌头都有些打结，“哪、哪个施灵儿？”

下午逼死施灵儿的事，他半个字都没对人说，让母亲找媒婆去提亲，也只说是喜欢施灵儿，而此计也是惊慌恐惧之下，做出的欲盖弥彰之举。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知道自家公子一直惦记施家那丫头，吴四以为他是过于激动，笑道：“还有几个施灵儿，当然是施家那仙女儿一样的小闺女啊。”

“你没看错？”

吴英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可是亲眼看见她淹死的。“错不了，化成灰我都认得。”

吴四挤眉弄眼，神色猥琐地催道，“您快去吧，正在草垛后等着呢，您去晚了，人家姑娘可要急坏了。”

见吴四说得笃定，吴英杰很快镇定下来。那丫头说不定会游泳，跳水是故意吓他，回家后听说他上门提亲，忙不迭地来谢他了。三百两银子的礼金，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再刚烈的人，也得被银子砸弯腰。“本公子的艳福上门咯。”

想到此，吴英杰喜不自禁，不再犹豫，哼着小曲大步出门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