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占渊比他想象得平静，只是站在原地，没说要走，也没说留。好在没一会儿，病房门打开，李守成从里面出来。“柏先生，我家老先生身体状况不怎么好，所有的探视我们都谢绝了，也是为了先生他能好好休息。刚才太太情急之下说话多有得罪，请您多谅解家属的心情，别往心里去。”

李守成说话总是客气得体的，哪怕是拒绝也不会让人感到不适。柏占渊点点头，把买的东西递给他：“不敢往心里去。这里是我一点心意，烦请您转达给老先生，请他保重身体。”

“礼物就不必了，待我家先生醒转后我会代为转达您的心意。”

李守成不卑不亢，说完朝两人微微鞠了躬，回到病房内。一时间，许星百感交集。连黎家的管家都记着黎言的事，主人没发话他就敢直接拒了柏总的礼物，看来整个黎家上下，早就对柏总恨透了。还真是像刚才黎夫人说的那样，当真以为黎言没人疼没人爱，没人帮记着仇？许星又感到一丝欣慰，黎家并非不爱黎言，那家伙要是看见黎家人这么维护她，该高兴得哭了吧。两人出了下到车库里，柏占渊站在车旁又抽了支烟。“柏总，最近你这烟抽得是……”许星把车窗降下来，一脸的欲言又止。柏占渊吞云吐雾：“抽烟你许总也管？”

“这不是为了您身体着想，再说了，盛小姐也托我监督监督您。”

许星觉得自己多少还是“奉旨监督”，师出有名。柏占渊眯着眼看他，“盛霖的话你倒是听得进去，我让你别啰嗦你装听不懂？”

许星一瞬警铃大作，“您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柏占渊冷哼了一声。许星小声嘀咕道：“两年了，盛小姐真心待您，我觉得她的话您也该听一听……”柏占渊很快抽完烟，拉开车门坐上来，声音难辨喜怒：“你现在薪水是在她那边领的？”

“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

许星激动起来。柏占渊阴恻恻地望着她，没说话。许星皱着眉头，斟酌着劝道：“我不是替盛小姐说话，只是您这个样子……我觉得让她在您身边或许是好事。”

“停车。”

柏占渊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下来。许星知道他这是发脾气了，但又不敢不停车触他霉头。车停在路边，柏占渊开门下车，车门哐一声关上，那阵风刮过来，许星感觉自己仿佛是挨了一巴掌。但是他还要继续犯贱，降下车窗追着问：“柏总，那花和营养品怎么处理？”

柏占渊头也没回。许星仍然慢慢开着车跟在他后面：“柏总，我先说好确实没拿盛小姐工资，但两年相处下来，我觉得盛小姐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您不如试着放下心结，珍惜眼前人。”

“许星你他妈今天有病是不是？”

柏占渊额角青筋跳动，转头忍无可忍骂他。许星愣了一会儿，又头铁道：“柏总，我这都病了两年了，可不止今天，您想想看。”

“滚。”

柏占渊压住情绪。“还是您其实心里还在想着黎言？”

柏占渊脚步猛地一滞。许星冷静说道：“两年来你装得若无其事，可是你心里早就后悔了，你后悔得要死，但你你自己都不敢相信，因为你一直不相信黎言在你心里占据着重要的位置。”

“闭嘴！”

柏占渊转身望着他，眼里有炽热的火在烧。“你不想结婚，但可以为了利益结婚，可两年来，真正面对着哪怕这么优秀的盛小姐，你这才发现不可以……不是结婚不可以，是除了黎言谁都不可以！”

“我他妈让你闭嘴！”

柏占渊一脚踹在车灯上，引起车子发出警报。许星把车停下，打开门出来，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柏总，您生气了，是因为我说到了您的痛处？”

柏占渊猛地上前拽住他的衣领将粗暴摁倒在车前盖上！许星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他的情绪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是的，他只要再稍微刺激他一下，煎熬了两年痛苦和愤怒就会彻底发酵，变成拳头落到他脸上，代价或许是血和一两颗牙齿。许星情绪激动着，“或许你自己不知道，但你早就爱上了黎言，这两年你内心所受的煎熬都是为了赎罪，你觉得你对不起她！”

砰！柏占渊的拳头裹挟着压抑的痛苦和愤怒，狠狠落在许星脸侧的车上！柏占渊胸膛剧烈起伏，眼眶发红，眼睑下都是乌青。如此近的距离，许星得以将他复杂的心境窥探一二。片刻后，柏占渊却笑了起来，“你故意激怒我，是为了让我揍你？”

一滴汗从他鼻尖悄悄滑落。柏占渊松开他，两人并排躺在车头上。许星松了口气，不愿承认，“哪有自己上赶着找揍的。”

许星只是想他刺激他发泄出来，最好就此想通，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黎言，终究已经是过去式了，要说适合，盛霖的确是比黎言更适合他。订婚两年了，盛霖和盛家，或许还有观望着的各方都在期待着他给一个交待。“走了。”

沉默良久，柏占渊起身。回到住处，许星的话让他有些恍惚。他爱黎言？他怎么会爱黎言？他这样的人懂得什么叫“爱”？还是这两年来他身边空得太久，给许星造成了这样的错觉。结婚？或许是该结婚了，亚伯拉罕和母亲已经等得太久了。如果是要结婚的话，盛霖的确是很好的对象，等这个家里真正有了女主人，他也能省去很多麻烦。他需要通过这样一个仪式跟过去彻底做个了断。此刻，身在异国他乡的黎言正在冰球场上挥汗如雨。她不是打球的人，但她比打球的球员还累，因为场上两只队伍里有两个互相不对付的小姑娘，一个来自战斗民族，一个是美利坚铁血玫瑰，两人只要一碰上就得开打。身为一个新手裁判员，黎言真的很心累，英语俄语来回切换，劝不下来她都快开始说起“优美而动听”的国骂了。没想到这场球不仅考验她的裁判能力，甚至还在考验她的语言功底。一场球裁判下来，黎言是累得花枝乱颤、花容失色，整齐梳在脑后的发髻也散了，西装里的衬衫扣子也差点拽掉了，比玩一整天滑板下来还要腰酸背痛。工作可真是太难了。“Charlotte，你今天的裁判很精彩！”

老师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笑着搂住她的肩夸赞她。黎言的老师是个风度翩翩的西装绅士，典型的北欧人长相，叫Myles。黎言吹了吹耷拉到眼下的碎发，脚步发虚，“好难啊，我其实是真的想看看俩小姑娘到底能不能分出胜负。”

“可现在不是胜负已分？”

Myles耸了耸肩笑。黎言扯出个假笑，她说的是干架，不是打球。两人说着，已经走出俱乐部大门。“看，你的男朋友已经来等你了，他等不及要为你庆祝今天的出色表现。”

黎言看向来人叹了口气，“他不是我男朋友。”

Myles十分不解，“为什么，他难道不英俊？”

黎言很难跟他解释，“英俊，但我也不是个只看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