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恰巧是乡试生员们出贡院的日子。苏小七一早就守在了贡院门口。太阳将落未落，吊在西边的天空上，尽情地释放着余晖。苏小七等得有些心急，她今天不仅仅是来接沈昀的，其实还有着别的目的。太阳落山之时，沈昀出来了。他一身青色儒衫，头戴儒巾，明明跟别的考生一模一样的打扮，可苏小七却在那么多的人潮中一眼就认出了他。穿着打扮是一样的，但在她眼中，他的气质却是不同的。而且他的精气神也比其他人好太多了。有些人经历了三场考试的折磨，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大圈。而沈昀气息内敛，光华灼灼，神清气爽，整个人不见半点疲态。苏小七少不得又在心里给他点了一个赞，果然不愧是要做一代权臣的人，跟那些普通学子就是不一样。此时，沈昀也已经在一众等待的家属中看到了她。她身上穿着蜀锦流云纹对襟长裙，湖蓝的颜色，整个人站在马车旁，像一汪流动的湖水，清流透亮，灵动羡丽。他扬起了唇角，这是他的妻，她来接他了。沈昀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下去，就听苏小七急切地道：“相公，你出来了，快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着就拉上他马车。沈昀好奇，苏小七平日里行事虽然有些风风火火的，但从未这般急过。这么多天没见，她甚至都没有问他考得怎么样。在里面是否有不习惯的地方。不过他倒不是纠结的人，顺从地上了马车。发现杜依依也在里面，正在跟他挥手打招呼：“沈大哥。”

沈昀点头致意，马车起行，很快穿越了大半个益州府，到达了位于城北的书铺。苏小七二话不说拉着沈昀直奔医术的书架，取下上面的《杂症》让他翻看。沈昀闻言，干脆不猜测她的意思了，直接握住她的手，将她的心思全部弄明白了。好吧，她竟为了一本书……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罢了，谁让她是他娘子了，他不宠着她，宠着谁？他用最快的速度翻看完，此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外面响起了装门板的声音。书铺要打烊了。沈昀也看完了，他缓缓抬头，不自然地扭动了一下脖颈。这几天在贡院里，那么狭小的空间他可是真的没睡好。但他还是问道：“你想要？”

苏小七指了指书架上的字：“嗯，可他不卖。”

沈昀无语地扯了扯嘴角，拉住她的手往外走：“早说！”

害得他在这里默记半天。他有一百种办法把这书弄到手。两人来到柜台前，这回鲁阳没有再装睡着。因为他看到了沈昀。眼睛突然一亮，他有些惊疑不定，正犹豫着要不要问的时候，沈昀开口了。“老先生，这书怎么卖？”

鲁阳矍铄的目光紧盯着他，一时之间竟忘了回答。沈昀只好温声再道：“老先生……”鲁阳终于反应过来，摇头：“此书不卖！”

苏小七有些失望，怀疑小说里写的前面这两人关系亲厚的事情是不是假的。为什么她把沈昀搬过来了，好像也不太好使的感觉。但很快，沈昀的话就惊到了她：“既然不卖那就送吧。”

啥，啥，啥？还有这种说法？不仅苏小七惊呆了，杜依依也是一脸兴味。而鲁阳老眼一晃，一抹无法言说的情绪涌起。但他依然道：“不卖也不送。”

沈昀不气馁，缓声道：“肝满、肾满、肺满皆实，即为肿，肺之雍……胃脉沉鼓涩，胃外鼓大，心脉小坚急……脉至如火薪然，是心精之予夺也，草干而死，脉至如散叶，是肝气予虚也……”沈昀所背正是《杂症》书上的内容。苏小七背不出，但听着耳熟。她一脸崇拜地看着沈昀，只听他娓娓道来，双手合十，紧紧贴着，几乎已经忍不住地无声地鼓起掌来。太厉害了，简直神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过目不忘吗？要知道，沈昀真的才读了一遍而已。鲁阳先前惊疑不定的脸，现在却已经无比地笃定了，他颤声道：“你，你是不是姓沈？”

苏小七：“……”他们居然真的认识？不过现在才认出来，是不是太晚了些？沈昀一脸淡然地看着他，淡声道：“晚生姓沈名昀，字煦之，表字乃晚生的先生所取。”

他并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老先生，他怎么知道他的姓，纯属偶然？“是了，是了，我就说这个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相像的两人。你一定是他的后人。”

鲁阳脱口喊道。“谁的后人？”

沈昀不悦地拧眉。他意识到鲁阳提到的那个人并不会让他高兴。“你是沈家人，你从京城来？”

鲁阳还沉浸在自己激动的情绪中。沈昀摇头，干脆利落地否认：“不，我是绵州城赵家村人。”

“不可能，你姓沈，又过目不忘，还与当初的他有七分肖像之处，当今之世，绝不可能有他人……”鲁阳喃喃自语。但沈昀并不关心这一切，关于他的身世。他多少知道一些。当然听得最多的就是，他的生身父亲在他年少时早逝，由寡母一个抚养他们兄妹长大。别的版本他一概不想听，他相信那也不是他母亲想听的。“行了，这书你送或不送，我都已经记下，这个人情我承了，他日必还。”

“不，不必，若是旁人，我自不送不卖，若是你，拿去便是。”

鲁阳突然变得极其好说话。跟先前的他完全变了个人。苏小七沉默着，努力地回想着小说里对沈昀身世的描写。只记得好像提过一句他的父亲是京城人氏，但后来，就没有后来了。沈昀当权，一手遮天时，已经根本不需要他的父族，所以小说里没有提过半句。不过京城沈家，她却是清楚的，因为小说里用了颇多的篇幅和文字来写。却不是沈昀与他们亲厚，而是沈昀在筹谋着对付他们。“多谢老先生，这个人情晚生领了，他日若有所求，定当全力以赴。”

沈昀清朗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苏小七脑子里混乱的臆想。三人行出书铺，杜依依用花痴一样的眼神看着沈昀，不停地鼓掌：“沈大哥太厉害了，太厉害了。你不仅能够从鲁先生这里弄到他不卖的书，居然还能让他白送你……”这到底是什么能量啊。沈昀摊的，一脸淡定，拉过苏小七的手递到她的掌心，温柔地道：“送你。”

苏小七扬唇笑了，那笑像一朵盛开的花，灿烂耀眼。沈昀眼眸一柔，凑过去小声道：“为夫如此辛苦，娘子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