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昀在前,紧紧攥住苏小七的手,领着她走在狭窄的巷子里。白天苏小七都分不清方向,更何况现在乌漆麻黑的。巷子又深又黑,苏小七看着觉得像一张巨兽的大嘴。他们正在走向它的嘴里,她皱了皱眉头,背心发麻。她忍不住轻轻晃了晃沈昀的手,小声唤道:“沈昀……”“你唤我什么?”
沈昀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苏小七立刻乖觉地改口:“相公。”
她不愿在这点小事上让沈昀不高兴。沈昀满意了,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她的耳朵边吹了一口气。苏小七心神一麻,看向黑暗的巷子,整个身子僵了僵,心口都倒提了起来,连忙往他身边靠拢。沈昀低低地笑了,顺势笼住了苏小七的腰肢。“我,我们这是要去哪?”
苏小七怕黑,再加上对前路一无所知,心里惶然。沈昀看了她一眼,虽然看不清楚,但却将她内心的害怕收在眼底。拥着她纤腰的手紧了紧,低头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柔声道:“别怕,有我在。”
苏小七郁卒。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是去哪儿的问题。可沈昀貌似很享受苏小七的依赖和紧靠,只是弯着嘴角笑,就是不回答她先前的两个问题。苏小七只能紧靠着他的肩头,恨不得把自己粘在他身上。幸好没走多远,沈昀便停下了。他在一处看不出痕迹的木门前停下敲了敲。苏小七注意到他敲的很有节奏三重两轻。很快便听到木门发出轻微的响声,有人打开了门。一个年轻的声音紧张地道:“恩公,你来了,快,快进来,他们都被我诳出去吃酒逛窑子去了。”
两人闪身而入。苏小七借着天上浅浅的月光依稀可见,这是一方小院,不算大,里面没有点灯,后面的房屋黑洞洞的。苏小七心中有些紧张起来,以至于她并没有认真分析那开门的年轻人话中的意思。她搞不懂沈昀为什么要带着她跑到这里来。她有些后悔了,不会是沈昀有了前世的记忆,打算拉着她到这里,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她给结果了?不会吧,不会吧。沈昀松开苏小七的腰肢,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他这小娘子想甚了?什么前世后世,什么要结果她?脑洞还能再大点吗?“傻。”
他被苏小七丰富的心理活动搅得忍不住在她手心轻轻挠了挠。苏小七“嘶”了一声,引得正在前面摸黑带路的那个年轻人往后看了一眼。苏小七察觉到他转头的动作。虽然知道在这般昏暗的环境之下他啥也看不到,但苏小七还是有些不自在。她用力掐了一把沈昀的手,沈昀却不怕痛,还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摆明了就是调笑。苏小七瞪了他一眼。但很快意识到,这么黑,他看不见。她这才反应这来,她这样有些过于幼稚了,很快收拢心情恢复了冷静:“我们这是到了谁家后院?”
话音未落,前面带路的那人打开了一扇门,顿时一股霉臭味冲鼻而出。苏小七“唔”了一声,连忙伸手捂住口鼻。但她动作却没有沈昀的快。在她的手刚举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快速伸手将她整个调转了一个方向拉到怀里,把她的头埋住。“恩公,我去点灯。”
年轻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一丝恭敬。那味儿太冲,苏小七虽然被沈昀及时拉开,还是闻了满满一鼻子。此时她已经反应过来。脑子里突然一个激凌,她想到了。“这里是苏家安放库存米粮的地方?”
沈昀拍拍她的肩头,认可了她的猜测。“霉米,没想到,苏家真的在卖霉米。”
先前在天下粮仓发生那场闹剧时,苏小七心里曾经掠过这个想法。但很快就被她否了。苏家人做生意的人品不咋地,但他们苏记粮铺里卖的米还真没有霉米。毕竟谁也不是傻子,米是好是坏,谁还看不出来?一旦看出来了,花了钱的自然会选择闹腾退货。没花钱的,肯定会换一家买。“这不是卖的。”
引路的那人已经点燃了灯笼,提着凑到门口,让两人能够更好地看清楚里面的情形。苏小七扭身挣扎着探出头来,只看了一眼,便震惊了。这是一个偌大的仓库,里面满满当当地堆着麻袋。不用说,里面装着的定是米,还是霉米。就这霉味,浓得让人连呼吸都呼吸不了。沈昀低声道:“春天雨水多,这批米受了潮,因米价高涨,百姓买不起米,便囤积了下来,因而成了这样。”
沈昀说完,朝提灯笼的年轻人道:“小甲,把门关上。”
味儿太重了,这些味道都会让人生病。“这么多霉米。”
苏小七心中无比震撼。她因为天天在空间和自家仓库间搬米,对于刚刚那满满一库房的麻袋算是有些概念。保守估计,那里最少囤积了十万石。一个成年人的米消耗量最多是一百一十多石,这里折合下来,足够一千人一年的米。按现在最便宜的米价,一石三百文算,这里就是三万吊,折合银两,也有两万多两。可它全都是霉米,卖不出去了,也就是这两万多两是损失了。可它们堆在这里干什么?苏家能用它们做什么?苏小七心中疑问多如牛毛。好在沈昀并没有想考验她的意思,直接示意小甲告诉了她答案。“赈灾粮。”
小甲声音闷闷地:“这是要运往潼川县的赈灾粮。”
苏小七心口“咚”的一声,好似被重锤用力锤了一计。半晌才反应过来,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赈灾粮。怎么可能,他们怎么敢?”
赈灾粮一般是由朝廷统一下拨,由专门的粮道官押送而至,交给当地的官员,再统筹分发给灾民。别的苏小七不懂,但朝廷下拨来的米绝对不可能是霉米。而且也不可能躺在绵州城一个普通富户的粮仓里。这其中定是有那官商勾结的阴私在其中。苏小七虽对当下的事务不熟,但她历史读得多。定是潼川县那位可恶的县官与苏家钩搭上了,联手搞了这么一出。把朝廷下来的好米运到粮仓高价卖出。却要把这保存不得当,因为各种原因发了霉的米运到潼川去给灾民吃。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一本万利。却也黑心黑肝,恶劣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