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七确定了宝哥儿是中毒后,又替长期接触那檀香的长公主把了把脉。她自然也是中毒了的,只是并不怎么明显,苏小七也是立刻给了她一包清毒的药拿去给下人熬着喝。再加上檀香的由来,以及其他的问题,都聊了聊,一直待到下午才走。这期间,除了徐嬷嬷以外,长公主没有留任何人伺候。所以长公主府里谁也不知道他们关在正房里说了什么。于是有人在苏小七走后便找上了徐嬷嬷。先是送上一盒最近京城最火的糕点铺陈锦记的提拉米苏蛋糕。然后倒杯奶茶,两个人就着床前的圆凳子坐着说话。“还是徐姐姐你风光,这么多年了咱们那么多人当初跟着长公主殿下从宫里出来到这里。你依然还是殿下最信任的人。”
一个中年瘦婆子讨好地朝着徐嬷嬷笑。“方嬷嬷,你说笑了,咱们奴婢说白了都是伺候主子,咱们风光不风光的有甚意思。只有主子风光了,才是真正的风光。”
徐嬷嬷说着意味深长地笑。“哎,嘿嘿,是,是,是,徐姐姐说得是。只我这人笨嘴笨舌的,不得主子的欢心,恐怕是沾不到主子的风光了。”
方嬷嬷一脸悲凄。徐嬷嬷脸上转了一转,方嬷嬷的情况她是清楚的。她在宫里的时候因为不会做人,做事也普通,故而并不怎么得长公主的欢心。很多事情长公主都不愿意交给她去做。当年出宫的时候,长公主还差点不想带着她一起出来。毕竟她虽然不是出嫁,而是驸马尚公主,但她也总是要出宫建府了。自然想要带些能干的人手出来,像方兰这种性子磨蹭,办事不利索的人,自然不想带着。但她当时却哭着求到了长公主面前。说是看在十几年的主仆情分上,让她跟了出来。长公主是个心软又重情义的,看她哭得厉害,到底也还是允了她一起跟出来。反正长公主府大得很,随意搁哪儿便成。不过是多张吃饭的口罢了。想当初方兰的去处还是徐嬷嬷给安排的,考虑到她身上没啥本事,做事又磨蹭,便给她安排了一个园艺的活计。跟着一个园艺大师学了一年,也学了些样子出来,每天掏腾着长公主所住的绛珠院的花木,没啥功劳,倒也挑不出啥错处。当然这句话今日恐怕就要止步在这儿了。因为沈娘子临走的时候可是跟长公主说过的。她走了之后,谁要是上前来打探消息了,那就说明这个人留不得了。徐嬷嬷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人居然会是方兰。这是一个令人太过于意外的答案,她甚至都有些不想面对。但此事事关她最关心的宝哥儿和长公主的安危,由不得她有半点怠慢。“谁说的,当年殿下将我们从宫里头带出来,又给我们各自许配了人,现在咱们可比还留守在宫里那些老家伙强。好歹有了一家子人,回去也不是孤灯一盏,孤影一个。”
“那是徐姐姐你,男人是前院的大管事,手底下管着好些人事。你儿子也是个有出息的,都接管了外面的庄子当庄头,你看看我……”方嬷嬷苦着脸抱怨。徐嬷嬷神色一正,冷着脸道:“当初殿下要把你配给陪房吕嬷嬷的儿子。你非不要,盯上了驸马爷那边的小厮,谁知道他是不个成器的,白白辜负了你一片心意。”
徐嬷嬷的话让方嬷嬷愣神了好一会儿。一直以来,她都觉得长公主待她不如徐嬷嬷亲厚。就连婚配时选的人也是不同的。但现在她才明白过来,原来当初自己嫁的那个不中用的男人竟是自己选的。怪她自己当初眼睛被牛屎糊住了,只看到了那小厮长得好,其实就是一个绣花枕头,啥本事都没有。办差事也是桩桩件件出纰漏。后来干脆就被舍弃了,如今年岁上头了,连个合适的差事都谋不到。全家老小都靠着她在花园子里忙活。再看看当初长公主要给她配的人,现在不也是管着一个庄子吗。年前的时候过来对账,一身的厚绸布袄子穿着,外面披着羊棉袄,那叫一个风光。这么多年了,她不是不后悔的,可路是自己选的,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就算前路黑暗,便也只有闷着脑袋一口气走下去了。只是这些事情从前没有任何人在她面前点拨过,她便也假装糊涂地想把这事儿给遗忘了。实在是记忆苦痛,不堪回首。想一回痛一回,让人如斯难过。“兰妹子,姐姐我今日不管你听得进去,听不进去,且劝你一回:这里是长公主府,咱们的主子也是长公主殿下,你莫要被旁人糊住了耳目,遮蔽了视听连自己是谁的奴婢都分不清了。”
徐嬷嬷最后一句话说得语重心长。方嬷嬷听得进去,听不进去,她也尽力了。日子总是自己过的,路也是自己走的!徐嬷嬷离开花园子,便立刻回了长公主身边禀报。听得是方兰,长公主倒是没有什么意外,只是与徐嬷嬷盘点了一下方兰嫁的人是谁,又找人来问了问她的近况。越听长公主越觉得她有问题,当下也是生了几分怒气,骂了一句:“忘恩负义,吃里爬外的狗东西。”
“殿下息怒。”
徐嬷嬷心里也微微有些异样。方兰毕竟是与自己一道从宫里出来的,虽情分不深,但也共事了这么多年,纵使木头也生了几分感情。可没想到,人家早就生了外心。“盯住她,照小七说的无论她做什么,只要不是危害性命的事,都不要阻止她。”
长公主有些心累,靠在圈椅上有气无力地吩咐。徐嬷嬷知道此事已经无力回天,低声应了,退了下去。长公主眯缝着眼睛,看着窗外。外边艳阳高照,这边却是阴冷一片。她在等,等着那些人心浮动的过来。只是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人,倒是惠安过来了。她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眼圈红红的,显见是哭过了。长公主有些着急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惠安郡主却是因为身边有人向她打听今日之事,觉得受到了背叛,心里不好受。长公主一阵心烦,就这么点子事,至于吗?她张口就要训斥,但想到苏小七跟她说的话。惠安现在才刚刚打开了心扉,千万不要吓到了她。长公主忍了又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温柔:“没事,此事我会处理,你回去歇着。”
惠安郡主点头离去,走出正房,她才意识到,今日母亲居然没有骂她懦弱,也没有说她如此脆弱,不堪为郡主的话。她心里一定,母亲态度的改变让她突然间有了应对这些杂事的勇气。小七姐姐说得对,她是郡主了,她的母亲是长公主,她没有什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