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再约焦明远喝酒,可当天传来消息,四皇子找任伯中进宫,这消息如平底炸雷,任夫人当即觉得不行,更多的是怀疑宫中有变。虽如此,不得不入宫,只是上马车前,任夫人亲自送到门口,抓住司庭手腕,“留你一条命在子华身边,你该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母亲。”
任伯中一向不喜欢母亲对司庭的安排,怕司庭心思敏感,皱眉说道。司庭却低下头,“小的知道。”
马车动了,她还是说攥着司庭的手腕,抓出一条血痕。车走了很久,任伯中叹着气,“你别生我母亲的气。”
司庭没说话淡淡笑着。之前任伯中也进宫过几次,都是母亲带他去的,只看看太后娘娘。这还是第一次自己进宫,马车一直到了玄门,换了内庭马车,继续走,掀开帘子,皇城之中肃静极了,广阔无垠全是青瓦铁砖,一棵树都没有,周围只有低眉顺目的宫人,往前看,冰冷的器宇轩昂的宫殿,不带一丝血色。在这长大的人,心该多冷,天桥说书的说过,为君王者,便要心冷情冷血冷,方能得天下。任伯中紧张,他这不是第一次见四皇子,却没这般见过,都是在太后那里行礼便是,此时还没进宫殿便听到里面咳嗽声,之后就是崔阑叫宫人送药。一进去里面发闷,扑面而来的热气,叫人心情浮躁,可看到座上之人,却多了几分心疼,明明也是同龄的十几岁的少年,他们平日里还在斗蛐蛐,这少年却拖着一身病榻脸色苍白,旁边还是堆满了折子,有些因为刚才剧烈咳嗽撞翻在地上,露出来里面的言辞犀利。崔阑在他身边站定,拍着他的背,不忍心的叫了一声,“朝夕。”
四皇子抬头眉眼如玉,挥着手看到下面二人,“快起来,阿阑常提起你们,是他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
任伯中拉着司庭起来,抬头看面前男子,真是个孩子,瘦弱的和崔阑一般,司庭曾以为从不露面的四皇子最起码是烈豪那种性子,并不晓得是这样一幅面孔。“早就想见见伯中了,之前在太后那边遇到两次,只打了招呼,我身体一直不好,也就没见。”
“四皇子客气了,我常听崔阑提起您。”
“哦?”
他回头看崔阑露出温柔的笑意,“阿阑常说起我?”
任伯中看崔阑满目愁容的样子,心下感叹点着头。四皇子又看司庭,“我听阿阑提起过,他那个师父又收了两个徒弟,他也算师兄了,听说司庭是你们三个里学的最好的。”
司庭忙低头,“都是师兄帮忙。”
“你们不必拘谨,现如今,能这么和我说话的人也就你们三个了。我找你们来,你们都以为是为什么?”
他又咳嗽起来,崔阑皱眉,“都叫你不要任性了,外面的事我去办,我父亲已经找了任王爷谈好了,你大可放心,大不了就拼个你死我活。”
任伯中诧异的抬头,他想过找他们是这事,却没想到真的是,他来京城势必逃不出这命运,必将上战场兵戎相见这是身为世子的使命,可真的到了这一步,不怕是不可能的。司庭在一边拉着他的手臂抬头对上四皇子的眼睛。“你看看你,整日里斗鸡一样的,倒把他们吓到了。”
四皇子埋怨的。对着他二人,“阿阑这些日子着实费了不少心,其实我倒觉得,这江山落到谁手里都比落到我手里好。”
“你在说什么呢。”
崔阑瞪着眼睛。“开玩笑的,你看看你总这么认真。”
司庭到觉得四皇子刚才一瞬眼神中的无奈当真不是开玩笑的。“你若是把皇室甘心交到贼人手里,便是历史罪人,下场比死还惨。”
“哪有,终不过是一死,至于历史的罪人,要看历史怎么演下去,若是他们能给百姓天下带来太平盛世,我就是玄周的恩人了。”
“胡闹,你再说这样的话,真是愧对玄周祖祖辈辈。”
崔阑是较真且正直的人,四皇子也知道再说下去只会让他不开心,收了话题,闲聊了几句没再提政—局,任伯中一直看着崔阑,后者皱眉似乎也不知晓四皇子突然叫他们来干嘛,不过,伯中不是傻子,看就知道传闻八成是真的,陛下也许是不好了。父亲说皇上已经几日没上朝了。宫门守卫早就是国舅爷和汝南王的人,只怕,那口气断了,这天就要变了。而四皇子,体弱多病,是这宫里唯一适龄的皇子。如若变天,他必死无疑。闲聊了一会,四皇子突然看着门廊外的天空,“我好羡慕你们,能在外面逛逛,这些年我最渴望的就是逛逛京城夜市。”
他咳嗽着,回头看他们,“今日我弄那些折子,着实累的慌,不如你们带我去走走?”
三人都发愣。崔阑皱眉,“你这又是抽什么风。”
后者笑起来,那狭长眉羽和笑容真的和烈豪很像,说到底,也是沾亲带故的兄弟,都有烈家血统,若果这少年不是这般多病,也是一代马上的名将,烈家都是骑马打仗的好手。“你们看崔阑总这幅严肃样子,也不知像谁。”
这话说出了司庭的心声,几个公子哥真真是崔阑最古板。“如若不是你三番五次出幺蛾子,我也不会这么顾前顾后。”
大概是气氛难得轻松,竟吐槽起四皇子,“朝夕之前突发奇想,大风筝能不能带人飞出去,拦都拦不住,下面人纵着他,我一人之力拉不住他,他虽柔弱却倔强的很。结果自己摔了个半死,还差点把我也摔死了。”
“你这话不知道要叨叨几次,焦明远被你念叨的上次都来我这里告状了。”
任伯中和司庭对视一眼,到没想到四皇子私下和各家子弟关系不错,他若不是这般病容,以后会是个明君吧,只可惜啊,在他身上诸多可惜,也只能归结于命运的不公。崔阑列举众多,四皇子看着逆来顺受,性子却最倔强,他想要做的谁也拦不住。可无论是飞行的纸鸢还是叫人放孔明灯在上面刻字,不过是他在这一绝城墙里的寂寞无处排解。崔阑嘴上强硬却纵着他,四皇子是他见过最博学的人,可惜,这份博学要永远困在红墙青瓦里。“咳咳咳。今日难得高兴,折子就先不管了,咱们出宫可好。”
“你又说梦话了,怎么出?但不说你这身体,就是外面。”
崔阑咬着嘴唇,就是外面的守卫,你就算微服私访,那风一样的消息还不马上到了各家耳朵里,宫里还好,有顾忌,可有顾忌这些年下手的人花样百出,这要是出了门。岂不是?“我藏头露尾这么多年,都这时候了,你还限制我。”
四皇子突然淡淡一句,让司庭都觉得心酸了,崔阑咬着嘴唇,“我答应你也出不去啊。”
“谁说的。”
他竟叫了人来送了几套便装,那小宫人低眉顺目,“四皇子,马车已经在墙根下备好了。”
崔阑气的站起来指着他,“你这性子,分明就是早有准备。”
四皇子笑的得逞。“你就不怕?”
“怕了这么多年,不也活着,放心,咱们翻墙出去。”
于是乎第一次进宫,司庭和任伯中就陪着以微服私访的名义翻墙出去逛夜市。崔阑气急,叫了崔家不少守卫在暗处。四皇子手上不是没人,只是现在不能动用,目标越小越好。可任伯中还是觉得荒唐极了,他们就这样跑出来,行吗?“天亮之前就回去。”
四皇子一身便装难得骑在马上,头发素冠,白衣飘飘,除了瘦弱,气质带了几分英豪。崔阑让小厮背着药,生怕他风一吹就倒,但大概兴奋,这一路四皇子竟然都没再咳嗽,人也精神了很多,崔阑都诧异。逛完街市逛书摊子,小孩子一样看什么都新鲜。“我看八成是,四爷心情好了病也好了,我阿妈是赤脚大夫,她说人的病大多数是心病。在城墙里闷着,没病人也憋出病了。”
崔阑不置可否,却也放下心来。玩到了半夜,这厮竟然看到一处花楼想要进去。被崔阑红着脸拉住,拿着扇子点着,“你得了啊,玩也玩了吃也吃了酒都让你喝了,该回去了,时间长了叫人知道你出来了不说。这种地方岂是你这等身份来的?”
四皇子笑着,“莫不是,阿阑没来过,我可听闻京中纨绔子弟的标志就是在青楼有几个花头,捧过多少戏子。”
这话一出,任伯中和崔阑都僵了。到是司庭点着头,“好像还真是,焦公子就说他和钱傅在长春楼捧过两个戏子,不过后来就觉得没趣了,至于花楼。”
皱眉搜索焦明远的至理名言,“南街怡红北街快绿,这便是怡红院,里面的花魁该是小荷仙。”
任伯中诧异,“这你都知道?”
怀疑的上下打量他。司庭笑着,“焦公子说的。”
“焦明远就会教你这些有的没的。”
气的伯中翻着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