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华?”
柳三爷到笑出来了,“你以为你说上就能上?那可是詹家,要唱不好,出了岔子,大家都不用活了,戏子就是戏子,要懂得尊卑,该给人家提鞋当踏板就要当踏板。你这脾气,我可不敢。”
“师父不是说我这脾气有霸王的样子。”
“你到记得请。”
柳三爷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说先吃饭。豆包好奇的凑到千婉身边,“这是去还是不去啊?”
千婉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傻。”
之后放饭,司庭二人没吃,规矩,堂会之前是不能吃饱的,不然在台上打了嗝就完了。千婉也没吃,伺候着他们赶紧吃几口就收拾东西,曹家班今天那边有祭祖,并不在一处。千婉捋着衣服,送到任伯中眼前,伺候着他穿上,扎腰带的时候,千婉忍不住,“你怎么?怎么会答应。”
“这事由我答应不答应的吗?怎么,不放心我唱?”
“当然不是,你嘴上说不喜,平时练习最刻苦,低音醇厚,脑子又快,都说司庭有几分大师兄的风韵,但那是旦角,我是练过武生的,我知道子华你会唱的很好,只是你不肯。所以不知道你为什么?”
“你之前说的对,走到这一步没什么肯不肯,苑生为了我做了那么多,我不该这般费他的心。还有对你,对不起。”
千婉一笑,没想到从孤傲冷清的任伯中口中听到一句对不起。“你难道都不生气?”
伯中忍不住问。他以为上次和她说了那般狠话,千婉该是恨他的,可今天竟然想撮合他与司庭和好。“怨恨什么?”
千婉好笑的。“就是我说的那些话。”
“只是一句话而已,既要怨恨,那还是别作戏子了,我从小听得比这难听多了。”
“可你都没自尊吗,那样说你。你别说是大度,曹家班小凤凰说你不像女子。你还恨着呢。”
“那是他们,又不是你。”
“我怎么了?”
千婉别过脸去,“就是和他们不一样,你是你,你是咱们梨园的人,自己家的人怨恨什么,更何况你说这话的时候肯定不是出自真心。”
“自己家?”
司庭也说过这话,任伯中心里一沉,攥紧了拳头,说不出的滋味,只让他烦躁。“就是啊,梨园里的都是家人,你们虽不是和我自小一起长大,可相处两三年了,自然都是家人,同甘共苦过的。”
千婉抬头一双灵动的眼睛在他眼前晃着,任伯中别过头去,似乎害怕那双眼睛一样。“你又如何觉得我不是出自真心,说不得我没把你当家人呢?”
“我把你当家人就行了。”
千婉觉得没什么可探讨的,“豆包刚来的时候还说恨我呢,恨我打他手板,将来他要杀了我,你说是真心话吗?”
“可是。”
千婉不耐,“可是什么?有什么好矫情的。”
任伯中有些释然,大抵环境不同,在京城,别说重话,就算焦明远那般插科打诨什么都不在乎的,崔阑一次说他胸无点墨,他都念着好几年,上层的人都过于敏感,以至于觉得全天下都是这般。再看眼前忙碌的千婉,任伯中似乎理解司庭喜欢这些人的原因了。千婉去找头饰出了房间,远处传来司庭和豆包小孩子般的笑闹争执,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却没人知晓任伯中胸口翻腾的不平,以至于想的太专注,竟没听到身后早就站了一个人,直到那人拿起桌上油彩,淡淡开口,“爷别是心软了吧。”
他一惊回头,只见来人眉目清明,一身黑色衣衫,面带轻纱,撩起来,正是茶楼的老板楚风。“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
“小心被人看见。”
任伯中慌张的往外看去。“你是怕我被人认出来,还是怕让你那个小跟班看见,问你我是谁。”
那人迷蒙着眼睛,“也是,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我不是和你说了不要来歌萧颂找我。”
“我来只是提醒你,詹茂祥不好对付,不要妄自行动。咱们计划了这两年才等到机会。”
“什么妄自行动难道今晚的堂会不是你授意卫庄吹的耳边风?全天下都知道梁欢病了。”
后者皱眉,“你以为亲自来找你是为了什么,今天你这堂会不是我安排的,我要有事自然可以联系你,是詹星,我有时候真是搞不懂那人,是真傻还是假傻。”
“他和他爹一样老奸巨猾,别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他们最近经常过去茶楼,我怕你的身份会暴露。你可是金家最后的希望,楚风。”
“最后的希望是你,少爷。”
任伯中微愣。楚风表情严肃了不少,“我就是来提醒你,少爷,任家,金家只有你了,且不要儿女情长,坏了大事。”
“你的存在我连司庭都没告诉。”
是的,任伯中连司庭都没告诉,其实母亲最后留个他的后援不是白家,而是金家。要知道,他母亲运筹帷幄一辈子,最后怎么可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外姓人身上,那把簪子是关键,那天司庭替他挨了鞭子,把簪子塞回他手里,其实那时候他都想着一死百了吧,可却发现了簪子的玄机,裂开的簪子里是空的,里面有血书。母亲告诉他,金家是开国预言家,即便后来败落,当初先人占卜过自家命数,所以早早就放了人在玄周各地,这些人金家会有特殊的方式联系,平时根本不来往,没人知道死士的身份,一旦出了意外,便可启动,只要联系到其中一个死士,便可挖出金家隐藏的最后一股力量。只家主单传,不是旁系可知晓的,而任伯中的母亲金玉兰,当初为了挽救金家,给任天意作续弦换到家主的位置,知道了这个秘密,所以留给儿子最后的希望是这个,而白家不过是散出去的迷雾,为了掩盖真正的金家势力,可怜白羽一生未娶,为这女人,落到的也不过是家破人亡被人利用的境地。所以那之后任伯中才蛰伏起来,心甘情愿待在梨园,司庭以为他是放下了,实际他不过是找到了生机。这事谁都没说,母亲血书叫他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世上谁都不能信任。他看司庭日夜费心,也曾心软,一个人愿意抛家舍业什么都不顾,陪他颠沛流离,他不信司庭会背叛,可终究还是没有告诉他。金家的死士当年都是孩童被放在玄周几大城市不起眼的位置,开国这么多年变数太多,任伯中也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找过去的时候,对方也诧异,也许那个死士也没想过,他有生之年真的等来了金家的求助。任伯中通过那个死士联系到了金家的势力。而眼前的楚风,便是阳城金家隐藏的势力首领,他表面上是茶楼的老板,实际上背地里是金家养的江湖人。都说阳城茶楼背后老板向来神秘,没人知道他的背后势力是金家。“京城一出事,我便知道金家的人会找来,只是我没想到经过那么久,那个人才来联络我。而且这么巧,爷您就在阳城附近。”
“金家当年为什么不直接把你们当做联络人非要放一个不相干的所谓死士在中间?”
“金家老谋深算谁都不信,所谓死士,一旦被发现,死的都是这些孩子,说来他也可怜。”
“可怜什么?我当初找上门的时候,他竟然想不管我。”
“我知道你还怨恨他,他也和你认过错了,也是小孩子嘛,别太放在心上,你叫他办的事不是都办好了?”
楚风画着油彩,给他上妆。任伯中冷哼道,“办好了?我看他是成心给我找事,如若办好了,梁欢那天回来便不会那般。”
想到他和司庭当时的画面,气不打一处来。楚风笑道,似乎看透一切,“还说你不是儿女情长感情用事,你竟然叫死士帮你做这种无聊的事,勾引一个戏子。”
“这和大局有关系。”
“大局?我怎么看不出来,我来是想告诉爷,别做这些多余的动作打草惊蛇,你那个小跟班我看心里只有你。”
“你想哪里去了。”
想到司庭,任伯中又忍不住胸口闷气。“倒是你,不是叫你别来了,之前班主的事你还得不到教训?谎言雪球越滚越大了。那个褚凤馆的小倌也是你做掉的?叫你少杀人,灭了口就行了。他都没见过你,你为什么要动他,惹人怀疑。”
“我要说那个小倌不是我杀的呢。”
仁伯中慌张的抬头。“不是你?”
那天他和司庭到了褚凤馆,看到那人被吊在廊上,和杨哥一个死法,他以为也是楚风下的手,因那班主发现了他和楚风的秘密,不得不灭了口,连带着杨哥也被灭了口,虽不是他亲手杀人,可任伯中心里依然膈应,这几年中,他和楚风暗地里从一文不名,到计划周全,杀了不止一个人,他一开始会夜里做噩梦,久而久之就麻木了。有时候他看司庭心里也有几分嫉妒,没变的始终是司庭,自己内里早就面目全非。楚风是个好帮手,身手好,为人狠辣,不是金家各处的势力都听话,有一次叛乱,差点出事,楚风顶了下来,这两年多他安心躲在梨园,外面的风雨都是楚风平的,他也问过他金家都倒了,为何还如此忠心,楚风直说这是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