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
凌雨辰压低声音。四处看着,吃饭的倒不多,他们坐的还偏,仅有几桌视线都被前台进京赶考的人吸引着没注意,才长舒一口气,“北舵主在外还是注意一下吧,这边可是京城。”
“放心没人看得见。”
蔓生歪在旁边座位上,咬了一口鸡腿又扔回凌雨辰的盘子里,抓过一个鸡头朝前台那边扬下巴,“林章派来的人,嚣张得很。”
凌雨辰一愣反应过来,“你说刚才那个人是林章的?”
“没错,江南邵家的儿子,邵凡龙。”
“那个江南织锦大户?”
凌雨辰不免往那边多看了几眼,不过似乎邵凡龙已经上楼了,剩下无数家丁随从书童大包小裹的搬东西,很有派头。蔓生不屑的将鸡骨头吐出来,“什么叫江南大户,以前是,经过动乱的现在全国可没什么大户。”
这话倒是正经,有江湖背景的在连年征战中都难以全活,更何况生意人,“他家以前是?”
“一个江湖帮派是靠山,可那个帮派的老大嘚瑟,非要参战跟着詹茂祥,后来被金家人肃清了。”
凌雨辰恍然。“那他们现在?”
“他家能幸免就是因为家里之前有个旁支在世齐做生意,是三爷的人。”
“拐这么多弯。”
“何止呢,那旁支以前在家族不受待见,邵家都不怎么认,后来邵家遭逢变故差一点就嗝屁了,后散尽家财打通关系,找到了那个旁支,那旁支自然帮着家族不过也没客气,现在邵家说的上话的就是那旁支的儿子,而这个就是个空壳子。”
他扬扬下巴朝着邵家公子的队伍,“一起天吆五喝六,可惜命运不济。”
“现在看不出来,这不还公子哥呢吗,银子还是很多的。”
“钱倒是少不得他花,但在家族上他家已经说不上话,这么多年看人脸色,不过这个邵凡龙是个聪明的,自小开悟便早,不用刻苦便正通文墨,只不过上天给他开了一扇窗必然关一扇门,性格孤傲得很,也娇贵的很,只是脑子聪明,要不是仗着脑子聪明,也不可能这次接了林章的任务,是因为他真的有本事考个前三甲。”
“这人当真这么厉害?”
凌雨辰喃喃的,要知道有钱公子哥们中间文墨好的可没几个,当初那些人中属崔阑最厉害,其他的虽不都是焦明远那种不学无术,可要单拎出来和下面那些子弟拼也是拼不过的。“这小子是他们这一支的希望了。”
“就是太过招摇,容易出事。”
司庭总结道。“确实。”
蔓生笑着,“所以林章派他来就是恶心咱们的。”
“你刚才做了什么?”
“他和淮河那边的大户段公子挣天字一号房,我不过是帮了他一个小忙。”
蔓生挤眉弄眼,司庭看他那样子就知道没好事,“怎么?”
“我就是和段家的人说,这人乡试一甲,对方就自然让给他了。段家那小子可不抵他学识好,若是落榜了肯定要被这高傲之人嘲讽,我不过是帮段公子提前打个招呼,段家自然就落了下风不和他争这风头了。”
“可你这么做,岂不是让段家人嫉恨他了?”
“那就不关我的事了,毕竟这人是林章派来的。”
蔓生到会借力打力。司庭摇着头喝了一口酒,“我看你的想法未必能成,这人真那么高傲,即能从江南一路平安过来,自然能有匹配得上他高傲的本事,江南的事我也有耳闻,当初他们主家三支中两只可都随詹茂祥没了,只有他家这支留着,虽现在做不得正主但也是荣华富贵,毕竟家主远在世齐,邵家还是他们家坐阵。能想到联系旁支保命,你说这个邵凡龙简单?还有,若他真是那种没脑子惹事生非的,林章会蠢送到咱们这边来?”
“楼主。”
蔓生眯起眼睛,停顿了一下看四周,“公子的意思是?”
“就看他出身这人必不敢小徐,安排一下,我和他见个面,他现在进了京城自然要和咱们接头。”
蔓生想了想,“我去安排。”
说着就要走,司庭拉住他,上下打量,“你急什么,把他安排在最后,观察一段时间,他可见过你?”
“还未曾,这京城几人我都捋了一遍大概知道住处,但都没接头呢。”
“先不要接头,我都暗线查一下,另外几个在哪?”
“各个地方都有,身家背景之前已经给公子了。”
“嗯。”
司庭点头,笑着,“不急,不过,蔓生怎么亲自来做这些事,你手下呢?到劳烦你这舵主亲自来了?”
蔓生叹气,“这等重要的事我是不敢假以人手了。”
他是指之前繁星楼大战时候被手下出卖的事,蔓生真是一召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楼主您都亲自来了,我自然不敢托大。”
司庭笑出来点着他,“你还是老样子。”
“彼此彼此。”
一顿酒足饭饱三人回了房,他们要的是这楼里的中等房间,本来很紧俏,可蔓生有门路,他们仨到在人满为患的状元楼住进来了。只还没等上楼刚刚结完饭钱,司庭就看到一个熟人进来打听什么,似乎是想订房间,司庭一愣。凌雨辰回头,“怎么了公子。”
司庭朝那边扬了扬下巴。凌雨辰转过头一惊,蔓生也看到了,“那不是杨曦吗?”
没错,正是金家大营见过的副将杨曦,不过此时他难得没穿军服,而是一身常服打扮,穿的衣服也不是很好的料子,到看起来像学子身边的随从。“他怎么在这?”
话音未落,司庭就一皱眉往外看,果然,门外站着的正是一身常服公子哥打扮的金伯中,司庭不迟疑直接上楼,“先离开这。”
蔓生也知道轻重,三人赶紧上楼。不过蔓生好心叫了自己现在一个亲随出去打听。没一会就回来报,“二人是想住店。”
“住店?”
“说是进京赶考的江南人士。”
“他玩的这是哪一出?”
凌雨辰观察着司庭的眼色。后者表情淡然拉起嘴角,“朝廷扩招贤者,他自己也知道这里面恐怕会混进来细作,先来打探的。”
确实,能想到他们这点的绝对不止世齐,下面那些学子说不定有北疆的,也有江湖各帮各派的,甚至也许还有烈豪的人,想想还真是悲哀,处处都可能是细作。“只不知道他怎么亲自来了,按理来说他现在位高权重。”
凌雨辰观察着司庭眼色,看着没什么变化,心里才松了口气,一抬头正对上和自己努嘴的蔓生,微微皱眉,后者小声的,“他俩现在?”
凌雨辰打着手势意思是不要多言,蔓生也聪明的抿着嘴,没说话。不过心里嘀咕,这金伯中现在这个位置了,虽没有皇位之名,但和皇上有什么区别,整个玄周都在他金家的,他怎么亲自出来了,微服私访?问出这个问题的还有杨曦,伯中只是笑笑,现在学子们要住进来也只有中下等,杨曦本不欲在这住了,在他看来现在伯中身份,不可能住不好的房间,一等都不一定配得上,可伯中却说无事,随便住下吧。杨曦也不好多说,不知伯中为什么要住在这个楼里,更不知他怎么亲自出来了。换好房间号,二人坐在一楼吃饭,杨曦憋不住,“大夫子。”
“听不惯这称谓,叫我公子吧。”
“哦,将军,不是,公子,您要办什么事吩咐下面人就行了,还有咱们这上次出来不告诉楚大人吗?”
“凡事都要告诉他吗?”
“那倒不是,就是。”
就是不习惯,杨曦也是会看脸色的眯着不说话了,只拿眼睛瞟他,伯中好笑,揉着其脑袋,“你小子别想那么多,找你出来不是让你干什么事的,只你这人没那么多花花肠子,这些人中能让我没压力还信任的,就属你了。”
杨曦收到这等表扬自然嘻嘻笑着。“多谢公子夸奖了。”
杨曦现在只等诏书,就当将军了,可看起来还像个孩子,伯中难得心情放松,“我出来也没什么事,就看看学子们。”
“楚军师说他在京城四处设防了。”
“我知道。其实我就是想出来散散心。”
“散心?”
这话从家主嘴里说出来真是滑稽极了,他现在位置至高无上,皇上都要听他的。这些杨曦没说出口,那张脸却滑稽的全写出来了。“在宫里呆久了憋闷。”
伯中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这些日子大事小情,皇帝是不顶用的,他也不可以事事亲为,楚风虽有宰相之能,但大多数奏折要经过伯中手。做皇帝同理国家大事远比自己想的要复杂,以前在大营,统领金家四处已经费神极了,可和朝廷比起来,那是九牛一毛,伯中最近经常想起以前的事,想起崔阑,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竟有这翻感叹。看伯中现在这么放松,杨曦也放松了不少,他们一起在军中摸爬滚打,虽将军是家主,可私底下随和的很,但现在身份变了杨曦害怕,处处守规矩,此时看他这份放松自然也聊起家常事,“公子,听楚大人说您要在宫外开府?”
“那是自然,我又不是皇上,不能永远住在宫里。”
“可是?”
“没什么可是,那地方我也住不惯。”
“可楚大人说您是疯了。”
“他这么说我?”
杨曦咬住嘴唇想假装没说漏嘴,伯中却笑了,“他想得是江山在手我便是这天下的坐拥者,但杨曦,我从来没想过那个位置,即便是那回事,我也想有自己的生活,皇城那地方呆久了人是会变的。”
“变成什么样?”
“变得面目全非。”
“可是您住在宫外怕是难做?”
“我知道,可我总要争取一下吧。”
虽然最后楚风也不一定让他得逞。他说出这话杨曦竟有一瞬间心酸,面前的人明明是帝王至尊了,却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突然感叹道,“公子,这就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