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星期一上午，台党委正式听取三个部门负责人关于媒体融合工作方案的汇报。会议邀请牛小斌以视频的形式出席。

　　吕东第一个发言。

　　她手里的发言稿有十页。但她觉得核心的内容一页就能说清，其他的全是阐述、解释、说明。在开说之前，她心里还是没底的。她甚至嘀咕，该不该把方案的内容都说出来。说出来之后，她会不会又被小人陷害？会不会再次被停职？

　　事情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顾不了那么多了。

　　“各位领导、同事，大家上午好，我现在汇报新闻综合频道关于媒体融合的实施方案。”

刚说了一句，吕东就觉得味道不对。她不是来念稿子的，她是要阐述，是要引发讨论。她告诉自己，不用紧张，要换成口语化表达。

　　“本来是写新闻综合频道媒体融合的工作方案，后来写着写着，我觉得媒体融合不是新闻综合频道一个部门的事儿，就频道内部而言，媒体融合不会搞出什么大的动静，只需要记者编辑调整一下工作方式就行了。这对北江广电台的媒体融合来讲，没多大意义。所以，我就斗胆站到了全台的高度去看媒体融合工作。这个方案，可能有点大胆，有点超前，但不是我一拍脑门凭空想出来的。我走访了省里的民生网、我台的融媒体中心，了解了国内一线城市电视台的媒体融合运行现状，然后才有了今天这个方案。我认为是必走之路。既然我们要打翻身仗，要突围，如果不做一个彻底的改变，恐怕我们的目标只能是一句漂亮的口号……”吕东边说，边看着李超的表情。

　　“这就对了。今天我就想听干货，想听含金量高的真知灼见。我们开会的目的就是要解决问题，不是来聊天、说着玩、走过场的。吕东，你不要有顾虑，大胆地说。今天既是个汇报会，也是个研讨会。说出来，大家可以讨论研究。”

李超台长那鼓励的眼神给吕东吃了一颗定心丸。

　　“好的，有李台这句话，我就敢放开说了。”

吕东做了个深呼吸，忐忑的心终于有了底气。

　　现场立刻安静下来。大家都想听听新闻频道的吕总会有什么“高论”。

　　“我想分成三部分来说明我的方案。第一个，我们要解决什么问题；第二个，我们有哪些解决问题的办法；第三，怎么样持续跟上不断变化的形势。”

吕东环顾了一下四周，尤其看了看电视屏幕上的牛小斌。牛小斌正面带微笑，一丝不苟地听着。

　　“第一个，我们要解决什么问题。大家都已经认识到了，现在媒体格局、传播方式、新闻观念都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这种变化，可以说仍在向纵深发展中。而说到底，最根本的变化，就是智能手机能看视频、拍视频了。原来想看视频只能在电视机里看嘛。手机抢了电视机的戏，广告商们把原本应该投在电视上的钱，结果不投了，转身投到手机上去了。

　　像我们这样只能以电视机为传播介质的电视台没钱可赚了，这就是我们面对的问题。说得露骨一点，电视机生产出来原来是专门为电视台服务的，别人谁也用不了，有点垄断性质。

　　但是手机不一样了，谁都可以用，大家公平竞争，只要你的APP吸引人，你就能赢得市场。从电视机到手机，从垄断到谁都可以参与竞争，我们的问题，就是没有及时认识到这种转变，没有在手机这个新的传播介质上赢得自己的一席之地……

　　即使到了现在，我们在手机里也开发了自己的‘无线北江’APP，但跟早已做大的抖音、快手、今日头条、腾讯视频、爱奇艺、哔哩哔哩等等比，我们的吸引力、影响力都可以忽略不计。因为没有多少下载量。在刚才提到的这几款大的APP里，我们很多栏目、部门也建了自己的账号，但是有几个粉丝超过10万的？恐怕超不过5个吧！……即使你的粉丝超过了10万，也没有变现成功的吧？没有。……因为我们这些账号每天发布的内容，是电视上播出内容的精简版。不属于原创。更谈不上独家。一条在电视上播出的5分钟的新闻片，删减到1分以内，就放到手机里去播了。精简的这条片子，像什么爆点、包装、音效，这些要素都谈不上，不具备新媒体传播的属性，因为这就是记者做完正常的电视节目后捎带脚做出来的，属于赠品，没多少智慧在里头。这就是我们新媒体运行的现状。

　　这种情况，怎么可能有广告商给我们投钱？这就是我们要解决的问题。我们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在手机里建立自己的有影响力的阵地。这个阵地，眼下看就是‘无线北江’APP。

　　当然了，中央已经给定了调子，媒体要融合发展，要建立全媒体矩阵……再直接点说，我们当下要解决的最大问题，就是在做好电视媒体的同时，去做好‘无线北江’APP。双向发力，获得最大传播，才有可能让广告商继续给我们投钱……”

　　李超台长一边听一边点头，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自己的感想。

　　叶书文和屏幕上的牛小斌也听得很认真。

　　那海、朱佩琪、宋春风以及其他部门的同仁，也都微微地点头。从他们的眼神和表情上看，似乎更期待下面的解决方案。

　　“第一部分，我们面临的问题，分析得很明白，我相信在座的各位也都认识到了。往下说吧，我们更想听听解决问题的方案。”

李超做了个简单的总结，鼓励吕东往下说。

　　“好的。”

吕东继续。

　　“第二个，我们有哪些解决问题的办法。如果说第一个问题，我们真真正正地认识到了，认识清了，那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没有多么高深了。

　　我认为，我们前面几年对待媒体融合的态度，是处在被‘侥幸’和‘惰性’控制的水平。我们没有积极地去拥抱这种变化，只是消极地去应对……我们也花了上千万建了融媒体中心，各频道率、各个栏目也不停地在影响力大的新媒体平台建自己的账号，大大小小几十个。但它的运行状态，它的影响力，什么样儿？不说大家也清楚。没有创造一分钱的收益嘛。我觉得我们做的这些工作，更像是一种做给领导看的花哨工程、面子工程，或者说是一种自我催眠的心里安慰。因为我们没有真正树立融媒体意识，我们的运行机制，我们的人、财、物，主要力量还是在电视这个传统平台上……”

　　会场上的情绪出现了一阵隐隐的躁动。有人鼻孔里发出了“哼哼”声，有人在椅子上晃了晃身子。

　　吕东的口气显然有点大了。她急忙进行了纠正。

　　“当然了，我说的这些问题，也包括我在内。我今天是批评和自我批评。算是一种反思吧。因为只有认识到我们自身的问题了，看到自己的不足了，我们才会清晰地知道我们应该从哪儿发力，从哪儿下手……”

　　“好，说你的具体方案！”

李超台长听了吕东对现状的分析，不知是有些着急还是有些气愤，声音变得很严肃。

　　“具体的方案，一、我们要做大做强‘无线北江’APP。把‘无线北江’的地位排在第一位。要超过电视。最起码不能弱于电视。我们甚至可以提一句口号，叫：北江人了解北江的事，只看‘无线北江’APP。我们在手机端的阵地，就是‘无线北江’了。我们将来在手机端的广告收益也应该从这里产生。

　　同时，对全台在微信、微博、抖音、快手等平台上的新媒体账号进行瘦身，关停粉丝在10万以下的账号。集中精力做好‘北江发布’‘北江零距离’‘北江新闻’等几个有影响力的品牌。这一块做好了，将来是有可能与平台分享收益的。做好这个工作，也能提升我们北江广电台这个品牌的影响力。

　　二、合并机构，调整机制。这也是今天我想说的核心内容。我们员工的绩效考核，重点岗位的设置，都还是以传统平台为主。同一条新闻，我们自己的账号还在互相抢资源、抢时效，没有统一的指挥调度。同一条新闻，多个栏目派出记者，造成极大的人力物力浪费，这是严重的内卷……这就是没有统一调度，管理制度有问题嘛。所以，我建议，”吕东在说出下面的话之前，抬头看了看几位台领导的表情，心下一横，说了出来。

　　“我建议，融媒体中心、新闻频道、新闻频率合并！统一调配人财物，建立更适合融媒体运行的机制……现在，融媒体中心有平台没力量，新闻频道有力量没平台，这种严重错位必须要纠正了……”

　　吕东的话还没说完，就听电视屏幕里传出“啪”地一声，大家扭头一看，牛小斌在家里拍起了桌子。

　　大家惊愕。以为老牛反对，谁知他大声说到，“严重同意！我早就想说这个了！李台，我非常赞同吕东的这个建议。只不过，这个工作难度非常大，需要台层面做大量的研究工作。”

　　吕东一下变得很激动，“我还要补充一句，如果台里同意这个方案，合并这三个部门，成立真正的融媒体新闻中心，我建议不用在干部安排上太犯难，一切以怎么有利于开展工作就怎么来。叶台办公室墙上挂的那句话，我们都应该装在心里，‘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

　　李超带头鼓起了掌。随后，现场响起热烈掌声。

　　“你应该还有第三个方面没说吧！？”

李台长笑呵呵地问。

　　“对，第三个方面，怎么样跟上不断变化的形势。到今天，我们应该认识到，必须用发展的、变化的眼光来看待当下我们要做的工作，才不容易跑偏。下面我们最担心的一个问题就是顾此失彼。

　　我们把主要力量向‘无线北江’倾斜，电视会不会又成了手机的附属品，这挺可怕的。应该强调的是，电视和手机端的新媒体是齐头并进。因为我们不能断定电视就不行了、过几年就消失了。用发展的眼光来看，手机是无法完全取代电视机的。手机、电脑、电视机，三屏将会长期共存。

　　而且我们可以预判，再过三到五年，因为低头看手机，中国的颈椎病患者将会大幅增加。到那时，人们对手机的依赖将会变得更加理性，每天用在手机上的时间就会缩短。很有可能，下班回到家后，电视机将重新成为客厅文化的核心。

　　随着物联网、大数据、云计算、区块链这些科技逐渐进入我们的生活，未来的电视机不再是只能播出电视台节目的电视机，现在它就已经非常智能了。能打电话，能上网，能点播节目，未来还能干什么，可能我们都想象不出来。所以，电视机这个大屏里的阵地，我们不能再失去，而是要牢牢把握住它。

　　要做好这一切，我们需要用发展的眼光看待一切问题。比如说，我们对人才的需求。原来，我们的核心人才是985、211院校的，与新闻相关专业毕业的大学生。注重的是采、写、编能力。现在仅仅只有这一种核心人才还行吗？不行啦。

　　新媒体运营的人才、网络科技的人才、管理的人才都将是我们的核心人才。下一步，‘无线北江’APP要想进入每一位北江市民的手机，影响每一位北江市民的生活，就必须要做到精准推送，能善于运用大数据分析判断受众的喜好。要有‘服务’的意识和观念。为人民服务嘛！这么说吧，现在一线的购物网站、视频网站能做到的，‘无线北江’必须都能做到……”

　　会场内鸦雀无声。大家听得非常认真。有人频频点头，有人眼神中露出了疑惑。

　　吕东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继续往下说。

　　“除了这些，我还想说说，我们现有的管理制度中存在的一些不足或者弊端。因为这些问题不解决，会直接影响到团队的士气和战斗力。这些问题可能有历史遗留的原因，但是都发展到今天了，我们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它一直‘历史遗留’下去吗？任凭它在那儿成为我们的绊脚石、拦路虎，不去管它？那我们的开拓精神何在？创新精神何在？

　　第一个，员工身份三六九等。人为制造的这种不平等，让员工找不到归属感，也埋下了隐患。一旦遇到重大变革或困难，团队必然是军心涣散，全线溃败。

　　再一个，员工的晋升通道单一。只有竞争制片人一条道。但是制片人的名额就那几个，工作了十几年的优秀记者，体力不行了，如果没有竞争上制片人，只能转为编辑，或者跳槽到行政部门。这让人找不到存在感啊！更谈不上成就感。所以，我建议启动记者、编辑、主持人“首席”制。这个工作其实我们提了好多年，但是一直没有落地实施。我觉得，不管有什么困难，这次都应该解决，强力推进。”

　　“好，这条建议很好，我现在就可以拍板决定。叶台，会后我们马上研究落实。”

说完，李超非常诚恳地看着叶书文。

　　叶书文连连点头说好。

　　那海、朱佩琪等人脸上也都浮现出了高度认可的表情。

　　“很好、很好。吕东这些提议都是革命性的，对台领导说，很有挑战性啊！”

屏幕上的牛小斌略带调侃地说到。

　　“只要是开拓性的工作，都有挑战。我们以前就是不愿挑战，不敢挑战，结果被现实逼到了墙角。日子越过越难。怎么样？最后还是要面对。能躲过什么？什么也没躲过。我们下面的工作，就是为生存而战！既然要改，就一步到位，改彻底！”

　　叶书文慷慨激昂，又引得大家一阵掌声。

　　“哎呀，我有点激动了！”

吕东眼里闪着泪光，她抬手拭了拭眼角，接着说到，“台长们这么有决心，我们作为下属，没有理由不拼命。我对我们台下一步的变化特别有信心。

　　其实，还有一个事儿，也会让我们树立信心。我们可以回想一下，从QQ到微博再到微信，这种新兴的沟通方式一直在迭代。包括眼下非常火的短视频平台，他们其实已经面临内容无法持续的问题。因为仅仅依靠民间的力量发点儿搞笑的、博眼球的视频，它不具备持续性啊，新鲜感一过，有可能就销声匿迹了。现在这些短视频平台已经主动邀请传统媒体进驻了，甚至给了许多福利政策，在首页给你推送，主动帮着涨粉什么的。这就说明，传统媒体的内容是无人能替代的，是有吸引力的。权威的、主流的信息，还是掌握在传统媒体人的手中。为党和政府发声，还是要靠我们这些喉舌。我觉得，传统媒体不会被完全推向市场，政策一定还会向我们倾斜。未来，国家对具有新闻发布功能的平台的管理会更加规范。所以，我们更应该有信心，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能靠自己的努力赢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好、好、好……”

　　伴随着喝彩声，现场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

　　“好，很好！吕总的发言很有含金量。是真知灼见。我听完之后，也是热血沸腾，心里豁然开朗。行，还有没有？吕东，接着说。”

李台长的情绪明显高涨起来。

　　“我要说的基本就是这些。说了这么多，其实一句话就能概括：做大做强‘无线北江’APP，合并重组，成立融媒体新闻中心，统一人财物，引进新型科技人才，理顺体制机制，激发员工的创造力，提升团队活力。完啦，就这些。”

　　“好。”

李超台长忍不住又鼓了掌，“其他部门，往下说，融媒体中心？”

　　“听了吕总的发言，我觉得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吕总站位更高，看得更远。我们融媒体中心的方案跟吕东的方案一致。”

朱佩琪作为融媒体代表站起来，挠了挠头皮，接着说，“只是听吕总刚才说到‘无限北江’要像其他当红的购物网站、视频网站那样，他们能做到的，我们也要做到。但是别忘了，这些大平台背后是有资本在推动的，我们现在一穷二白，拿什么去启动这项工作，要知道，‘无限北江’任何一个功能的研发上线，都是要钱的。招一堆人才进来，也是要发工资的！这个问题，我还是没想明白怎么解决。其他的，倒是没什么……我就还有点这个困惑。”

　　朱佩琪说完，现场又沉默了。大家觉得小猪提的这个问题确实很现实。没钱真得啥也干不成。

　　“这个问题，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我本来还想捂一会儿，给大家一个惊喜，现在看来不行啦，得提前剧透了！”

李超台长的话引来一阵会心的笑，他信心十足地说，“市委市政府特别体谅我们的难处，已经决定今年从财政资金里给我们拨付四千万，帮我们渡过难关。明年，还要给我们划拨六千万的国债，支持我们发展。再一个，市里马上要启动‘政银企’合作计划，签约银行将在未来三到五年内为整个北江市的企事业单位提供1.5万亿的资金支持，我们也在可以申请资金支持之列……再说了，我们是地方媒体，立足北江市做好就可以了。投入上，不会像那些大平台一样，资金需求那么大……”

　　“那、那、那太好了！这下我就没任何疑虑了！干吧！”

朱佩琪激动得有点磕巴。

　　“我们也同意合并。统一人财物，这样我们就能形成合力，五个手指攥成了一个拳头，肯定更有力量。”

新闻频率的负责人也表了态。

　　“好，很好。下面请我们的顾问牛小斌给讲几句吧。牛总，你也算电视台的老人了，离开之前也主管新闻频道和融媒体中心，听完了大家的发言，说几句吧。”

李台长笑呵呵地向牛小斌发出邀请。

　　大家一起鼓掌。

　　牛小斌“嘿嘿”地笑了起来。

　　“今天这个会，我听了很开心。吕东的很多观点，其实就是我想说的。一开始我想着，她要是不说，我就提出来。新闻口的这几个部门合并，几年前要是提出来，那是能吓死人的事儿。现在正当其时。这应该是我们大胆改革的第一步。

　　第二步，像其他频道率，非新闻类的节目，都应该纳入融媒体传播矩阵。这几年，传统媒体人不能说没努力，应该说一直在摸索，就是老找不对路子。像眼下正在做的直播带货，我觉得可以尝试，但总感觉，这不是新闻人的长处和发力点。我们的主攻方向就是在手机端、在新媒体端打造我们的传播平台。中国这么大，这么多电视台，但是地方电视台在本地老百姓心里，有着无法取代的亲和力和吸引力。做APP也是这样。虽然它是全世界传播，但影响最大的，还是本地居民……刚才吕东有一点没有提到，可能也是不好意思说，我可以肆无忌惮地说一说。”

　　“说、说，牛总，今天咱们就是个开诚布公的会，说对说错，都不追究责任。也谈不上对错，讨论嘛，一切都是为了北江广电的发展大计。”

李超台长继续鼓励到。

　　“好好好，李台，我要说的就是三个部门合并之后的领导岗位设置问题。如果没有特别成熟的方案，我建议一开始，融媒体新闻中心可以实行总监轮值制度。轮值期间，明确责任，同时设置配套的绩效考核制度与之挂钩。总之就是，剔除一切影响发展的不利因素，解放生产力，让每一个人都能施展出自己的才华，每一份子都能为广电的重新崛起发光发热……”

　　“哗、哗、哗！”

现场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李超台长呷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开始做最后总结。

　　“今天这个会开到这儿，我心里已经非常有信心了。我跟大家说实话，开会之前，我心里是没底的。我有一种错误的认识，觉得我们这个团队没有人才，都是酒囊饭袋，要不怎么会搞成今天这个样子？现在看，我想错了。这个团队有人才，还有堪当大任的人才。如果说有问题，问题可能就出在我们领导层。大家都这么有干劲儿，有想法，我们领头的、带队的，更没有理由不好好干。再不干好，能对得起谁啊？……”李超定了定神，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容，“我们的目标有了，知道怎么干了，下面就要拉开架势了……我还要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过一阵儿，新上任的市高官还要来广电台调研，对我们的工作和发展方向还会有进一步的指示……”

　　“好！好！好！”

会场内群情振奋。

　　……

　　这次研讨会之后，北江广电台党委迅速完善方案，研究细节，新一轮的融媒改革快速拉开大幕。一个月后，原融媒体中心、新闻综合频道、新闻频率合并，成立北江广电台新融媒体中心。中心主任暂由叶书文兼任，原三个部门的“一把手”任副主任。日常运行实行副主任轮值制度。广电台招兵买马，一批新型人才经过笔试、面试考试入职团队。中心统一原来三个部门的人、财、物，统一绩效考核。电视、广播的记者编辑全部上岗培训，变身为融媒体记者、编辑，手机成为新闻报道的有力辅助工具，新闻传播的时效性大大增加。同时，电视、电台的新闻频道开通整点播报、实时播报，一条新闻快速实现在多个平台分发。

　　紧跟大政方针，聚焦社会热点，关注民生实事，一条条优质、高效的新闻报道源源不断地从北江广电的融媒体矩阵发出，越来越多的北江人开始习惯从本地媒体客户端获取这座城市的发展变化。“无线北江”APP下载量逐渐上升，100万、300万、500万、800万……

　　“无线北江”终于迎来了第一位广告客户……社科，财经、影视、法治、体育、养生、房产等专业栏目也相继进入“无线北江”。北江广电台的媒体融合进入良性发展轨道……

　　……

　　手术后一个月，陈家山在家里再也待不下去了。他上班了。

　　部门合并之后，原电视频道的四个新闻栏目仍由原来的制片人负责，不过这几位制片人还多了一个身份，那就是融媒体新闻中心采编部制片人。制片人分成四组，轮流负责采编部的节目策划和工作调度。应该说工作比原来繁重了。吕东有意让家山换个部门，找个相对轻松的岗位缓一缓。但陈家山觉得自己没事儿，病灶被切除了，身上明显比手术前轻松了。这么多年对新闻的感情让他难以割舍。何况，现在又是一种全新的工作制度，不去体验和感受一下，那得留下多大的遗憾！

　　吕东拗不过，只得依着他。

　　单位里多数人都以为陈家山做了个甲状腺结节手术，没什么大不了。对待他的态度依然如故。所以，他的情绪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反而在家里，林颖情绪的变化给他造成的压力越来越大。

　　林颖没有忍住，把家山得病的情况告诉了身边的同学和朋友。家里陆续有人来探望。每来一波人，家山感觉就被提醒一次：你得了癌症。看着亲朋好友那同情怜悯的眼神，他下意识地配合着，表现出一副病恹恹、可怜兮兮的样子。

　　这还不算。

　　林颖在亲友面前表现的更是忧心忡忡。她反复念叨的一个问题就是担心复发。

　　一位大学女同学特意从外地赶过来探望。这位同学当年和林颖是室友，算是关系最好的闺蜜。女同学见了家山后，觉得气色不错，连连鼓励说好。谁知林颖却哭丧着脸，不停地说着悲观泄气的话。陈家山很烦。中午，他让两位出去到饭店吃，自己独自在家对付了一口。

　　等两人从外面吃完饭回来，家山发现女同学的脸色也变了。变得沉重，甚至有些慌乱。不知两人都交流了些什么。后来，家山跟林颖吵架时从她的话外音里推断出来，两人交流的内容大概是：不知道陈家山能不能过去三到五年这个坎。陈家山的单位已经快完蛋了，收入回到了二十年前，现在又得了这样的重病，真不知道日子还怎么过。自己有些后悔，后悔当初没听同学的建议，选择了陈家山……

　　有段时间，陈家山想通过包容与原谅来挽救与林颖的感情。但是他发现，林颖与他越来越不合拍。作为妻子，她不但没把他当成一个病人去体贴照顾，而且越来越多的不满和埋怨。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的处境如何越来越难。林颖甚至明确跟他讲，她一个小学同学的父亲得了癌症，母亲无微不至地伺候照料，结果几年后，父亲没啥事，母亲却被查出癌症晚期，没几天就去世了。自己坚决不可能做同学母亲那样的人。为了照顾丈夫，最后把自己搭进去。

　　陈家山越听越伤心，越听越心灰意冷。

　　他知道林颖陷入了对未来生活的恐惧。但是都到了这个年纪，仍然像个孩子一样，对生活没认识，对家庭没担当，这不就是薄情寡义的表现吗？

　　在手术完的第二周，陈家山要到医院去拆线、复查，他告诉林颖，拆完线后想回老家静养一阵儿。林颖嘴上答应，脸上却是一百个不乐意。她跟婆婆的矛盾在那一刻迅速占据了她的头脑。她认为，陈家山回老家休养，不就是觉得婆婆会照顾得更好，嫌她不会照顾吗？这明明就是在孤立她、躲避她。陈家山去医院复查，林颖找借口没有陪着去。陈家山独自一人去了医院。独自排队、挂号、拿药……也就是那一回，他的心一下凉到了谷底。

　　在老家住了十天，陈家山想回单位上班了，才从恒陆回到北江。回来的第二天，林颖就冲他发了飙，涕泪滂沱地骂他是个“妈宝”，什么事只想着自己的妈，什么事都听妈妈的……陈家山忍无可忍，再一次爆发。

　　人在气头上，话很容易收不住。陈家山一冲动，再次嚷出了那句“过不了就不过”。林颖也不甘示弱，说坚决配合。考虑到孩子尚小，两人写下了“婚内协议”，从此分居两室，谁也不再碰谁。

　　……

　　陈家山突然觉得自己没了家。小区里的那处房子，不再让他心心念念，归心似箭。反而是单位，是北江广电台，让他有了一种空前的归属感。

　　他在不幸中感到万幸，自己是一个有单位的人。

　　上班后的陈家山，马上全身心扑到了工作上。他所有的幸福感和安全感都来自于工作。单位同事，在他眼里变得比家人还亲。跟朱佩琪的关系，他也放下了芥蒂，两人和好如初。而且，他终于想通，跟着吕东和小猪一块去看望了牛小斌。

　　牛小斌眼里闪着光，握着家山的手，热情得像兄弟。老牛没有直接说什么对不住的话，只是用表情和肢体语言表达着对自己过去一些不当言行的后悔和反省。陈家山立刻领会。男人之间的抱歉到这一层就够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过能改，堪比圣贤。

　　……

　　这天晚上，吕东带着家山、朱佩琪、马超、柳南、江平一干人等到饭馆聚餐。席间，大家聊到了眼下可喜的变化，一桌人群情振奋，敞开心扉，畅谈工作中还应该调整改变的地方。

　　吕东看着马超，问那几位司机转成摄像后干得怎么样，有没有出过纰漏。马超苦笑着，讲了讲几位司机摄像闯的祸。有把画面拍歪的情况，有采访完了没录上的情况，还有画面没声音的情况。最可笑的是，一到拍摄现场，他们有的人甚至比干了多年的老记者还明白，指挥着采访对象这么说那么说，他们理解的新闻采访就是三板斧，就是机械的程式化的几步操作。由此可见，新闻工作者的文化素养还是相当重要的。

　　吕东苦笑着，说这就是电视台艰难时期想出的“没办法的办法”。下一步，一旦实施岗位考核和持证上岗，这些人就会被淘汰。现在锻炼了这么长时间，几位司机摄像的基本技术应该差不多了，可以作为备用人员先用着。马超连连称是，说下一步在用人方面应该会越来越规范。

　　说到司机，大家还提到了白不同。

　　吕东脸上一沉，说要找个时间到看守所去看看。毕竟小白在电视台干了十几年，基本的人道主义关怀还是要有的。频道的法律顾问赵志满律师分析过，不出意外，白不同应该会被判处死刑。一个我们熟悉的生命过不了多久可能就会从世间消失了。

　　大家听后不免有些伤感。

　　吕东说，白不同的悲剧，不光是他自身的原因造成的。没有人帮他，尤其是我们这些为国计民生奔波呼喊的新闻人，没有帮助身边的同事在错误的人生道路上止步，这本身也应该反省。工作和生活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区分。我们既是新闻记者，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份子。放下摄像机和话筒，我们就是一名普通的老百姓，我们的生存和遭遇也应该被关注。

　　大家听后不停地点头，反思自己在觉悟和境界上的不足。

　　吕东发现，柳南和家山的神色里都夹杂着一丝忧郁，心下便猜出了他们的心事儿。吕东告诉柳南，前面柳天紫任导演、中途暂停的“主持人大赛”要重新启动，台里让推荐新导演，她想让柳南接过导筒。柳南一脸惊喜，满口答应，她表示愿意接受这个新挑战。

　　趁着跟柳南一块上洗手间的机会，她问了问刘思北的情况。柳南说，她跟刘思北好长时间没联系了。听省台以前的同事说，思北辞职后去了一家银行上班。现在什么样，她也不太清楚。

　　柳南说话的时候眉宇间隐藏着一团化不开的愁绪。马上就要谈婚论嫁的一段感情，因为“婚前财产公证”戛然而止，让谁都会觉得惋惜和遗憾。

　　吕东搂了搂柳南的肩膀，劝慰说，如果你心里还有他，那应该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毕竟“婚前财产公证”是父母提出来的，不是刘思北的主观意愿。社会都发展到今天了，年轻人的感情不应该再被老人左右。年轻人如果能达成默契“一致对外”，灵活变通一下，那过老人这一关不是太难的事。当然，前提是这份感情值得你去付出。

　　柳南听后，眼睛一亮，一团火焰在心底深处重新燃烧起来。

　　……

　　饭后，几个人出了饭馆，三三两两地沿着夜晚的江岭路往单位走。江平和朱佩琪走在最前面，吕东和陈家山走在最后。这段路很热闹，沿街是岭南家园的底商。理发店、服装店、茶馆、药店、水果超市……都没有打烊，喇叭里的促销广告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理发店里的音乐依然高亢……顾客进进出出，好不热闹。岭南家园是个回迁小区，有五栋高层住宅沿街一字排开。

　　“这块发展得挺快啊！听说买这儿的房子，能免费上44中？”

陈家山仰着头，不无羡慕地说。

　　“哦，好像是。”

吕东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高楼，然后回头看着家山问，“陈扶林是不是快小升初了？”

　　“是，这不已经六年级了，明年就该上初中了。”

　　“想让她上片内，还是来44中？”

吕东关心地问。

　　家山心里一暖，看了看吕东，不好意思地说，“有心想让她上44，但是估计凭成绩是没戏，她学习中不溜……”

　　“台里不是跟44有合作关系嘛，倒时候要个指标吧！”

　　“能吗？”

　　“应该可以吧，我给你惦记着这事儿。”

　　家山抓住吕东的小臂用力攥了攥。

　　吕东体会到了这位做父亲的心情，伸手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然后认真看着家山的脸。家山瘦多了，除了孩子上学的事儿，吕东觉得他还有别的心事儿：“最近，嫂子怎么样？”

　　家山一转身，两人继续往前走。只听这位坚强的汉子叹了一口气，说：“为了孩子，凑合着过吧！已经谈不上什么家不家的了！”

　　“怎么啦？又闹别扭啦？”

吕东一脸地担心。

　　“唉！快、快过不下去了……”陈家山迷茫地看着前方。

　　“啊！”

吕东惊讶地喊了一声。

　　话音未落，只见前面黑黢黢的天上快速落下一物，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边走边说边笑边比划的朱佩琪头上。只听“咣”地一声，那个不明物体弹到地上，发出了金属的撞击声。朱佩琪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

　　一旁躲过一劫的江平根本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看着倒在地上的小猪，他傻在了那儿。后面的人快速冲上来，发现朱佩琪是被一只奶锅砸中了头部，鲜血直流。人已经晕了过去。

　　大家抬头往上看，三十多层的高楼，有二十多户窗户里都亮着灯，谁也没注意到这只奶锅是从哪家的窗户里扔出来的。高空抛物，飞来横祸，这扔东西的人到底是什么素质！？这跟杀人夺命有何区别？

　　吕东快速拿出手机拨打了120，然后又拨了110。陈家山拿出手机拍了现场的照片，柳南拣起那口奶锅，说一定要保留好这个罪魁祸首。

　　120车尖叫着赶来了，朱佩琪被紧急送往医院抢救。警察也赶到现场，采集了现场的人证物证，准备立案调查。

　　经诊断，朱佩琪颅内出血并伴有重度的脑震荡。人在医院昏迷了半个月才苏醒。医生说，他要恢复到以前的状态，至少需要一到两年的时间。

　　警察开始调查走访，整栋大楼沿街这一面的住户竟没人承认这口奶锅是自己家的。没有办法，只能挨家挨户采集指纹，希望能和奶锅上残留的指纹匹配上。神奇的是，最后仍然没有一户匹配上。如果找不出那位肇事者，唯一的办法，朱佩琪只能上诉，请求法院判决整个单元的沿街住户集体进行民事赔偿。

　　朱佩琪被高空抛物砸伤后，北江市又接连发生了几起类似事件。北江广电台融媒体中心第一时间调度策划，连续推出六集系列报道，主题就叫“悬在城市上空的痛”。节目通过剖析真实案例、受害人现身说法、法律专家深入浅出的分析，政协委员建言献策等角度，呼吁立法部门尽快完善相关法规，呼吁社区管理者创新管理举措，共同对这一“野蛮行为”说不。节目通过多平台分发播出后，在北江社会引发强烈反响。多个职能部门坐到一起，研究治理方案；不少社区居委会、业委会、物业公司也坐到一块，出主意想办法。有些社区开始在多个方位安装监控摄像头。

　　北江广电台通过报道，在这座城市引发了一场关于城市顽疾治理的讨论和行动。通过舆论的力量参与社会治理，引领社会风气，传播正确的价值观，主流媒体的地位和作用日益彰显。北江广电台融媒体矩阵传播在市民心中的影响力越来越大。

　　“有事没事上‘无线北江’！”

这句话，已经成为市民聊天打招呼的口头禅。

　　一年后，最高人民法院发布《关于依法妥善审理高空抛物、坠物案件的意见》，公布高空抛物、坠物造成严重后果的，可按照故意伤害罪、故意杀人罪定罪处罚。“高空抛物入刑”迈出了第一步。

　　……

　　一年后，北江市中级人民法院对北江广电台贪污腐败案进行了宣判。

　　郭有亮犯贪污罪、受贿罪、滥用职权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10年；

　　潘高志犯贪污罪、受贿罪、挪用公款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6年，因本人已身故，不再追究刑事责任；

　　米有吉犯贪污罪、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5年；

　　全兆斑犯贪污罪、行贿罪，判处有期徒刑4年；

　　原副总编辑牛小斌犯贪污罪，判处有期徒刑2年，考虑其身体原因，可监外执行；

　　新闻综合频道原副总监孟成犯贪污罪、行贿罪、故意伤害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5年；

　　海北金牛座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原总经理倪丘犯行贿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

　　犯罪嫌疑人赵四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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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之后，法院对北江广电台新闻综合频道原副总监宫仁被刺案也进行了宣判。被告人李敢指使他人行凶，致使被害人昏迷不醒，成为植物人，犯罪情节恶劣，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34条之规定，判处李敢有期徒刑15年；行凶者黄旦判处有期徒刑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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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北江市白老泉村拆迁杀人案也进行了公开审判。犯罪嫌疑人白不同犯故意杀人罪一审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白不同不服一审判决，提出上诉。法院二审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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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家山的女儿陈扶林终于如愿以偿地进入了重点中学44中。

　　陈家山和林颖只高兴了那么一下下，便被高昂的学费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在一个周末的傍晚，当陈家山拿出家里信用卡账单和贷款欠款之后，林颖瞪着质疑的眼神，一脸的匪夷所思，连连质问，“怎么可能？”

“这么多欠款是怎么出来的？”

“你是不是做了手脚，我也不知道！”

　　陈家山听后血脉偾张。

　　他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地倒账、算账、还款，不让林颖操心，就是想让她少一点压力，少一点烦心。谁知最后换来的竟是一句“你是不是做了手脚？”

那个他曾经最想照顾的人，最后竟然向他捅了刀！质疑他做了手脚，藏了钱！

　　陈家山失控了！他嚎啕大哭，大喊大叫，甚至出脏口骂起了人。

　　林颖也怒了。

　　两人你来我往，撕破了脸，当着孩子的面互相谩骂、中伤。

　　陈家山痛哭流涕。他用拳头使劲儿捶着墙，手背砸出了血……最后，夺门而去。

　　天色已黑，他独自走在阴冷的街头，心里的世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的心彻底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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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之后，陈家山把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放到了林颖面前。林颖没有犹豫，拿起笔在上面签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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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冬的公园里，落叶缤纷，枯枝朽木，满目凄凉。

　　陈家山穿着风衣，坐在长椅上，感受着凛冽如刀的寒风，思绪随风飘荡。

　　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踏着落叶，款款走来。

　　那个身影轻轻地坐在了他的身旁。

　　吕东看着眼前的景色，平静地说：“冬天来了，春天也不远了！”

　　陈家山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那颗枯树，淡淡地说：“大树已死，等不来春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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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风骤起。

　　地上的落叶被卷得失魂落魄，如狂魔乱舞。

　　两人眯着眼，世界变得一片混沌。

　　忽听“咔嚓”一声，眼前的那棵枯树被连根拔起，扑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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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