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大亮。 杨遂如约而至。 在来的路上,杨遂又一次看清楚了昨夜惨状连连的大兴安岭城墙下的血迹。 这时候,城墙下的死尸和残肢都已经被收捡完毕,属于我方的伤亡人员,在经过仔细的辨认之后,就按序火化,然后装进写有姓名籍贯的骨灰坛内。 而那些明显看着就是乌拉部异族之人尸首的尸体则集中在了一起,直接焚烧成灰烬,随风飘摇而去。 杨遂看着城外的烧人的火堆,又看着城墙上下还未冲洗的血迹,以及城墙上那道狰狞的炸药裂缝,足见昨日的守城之战是何等的惨烈! 麻贵一早就在城主府的门口迎候杨遂,看到杨遂到来,麻贵一点老前辈的架子都没,直接以平辈之礼,拉住杨遂的手臂一起进了城主府中。 这时休整了一夜的麻承志也一起出来迎接了。 麻贵看到麻承志后,立刻说道:“承志,来见过你杨叔叔。”
麻承志:“....” 顿时蒙蔽了,杨遂的年纪还没他大呢。 杨遂立刻苦笑一声:“麻督军言重了。我和麻少帅才是同辈之人。怎么可以乱了辈分呢?”
麻贵说道:“杨老弟这话就不对了,你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为人正直,且急公好义,很合麻某的胃口。麻某和你也是一见如故,以兄弟相称。那么承志他自然也就是你的晚辈了,跟你叫一声杨叔叔,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杨遂赶紧道:“承蒙老哥哥抬爱,但是,这个叔叔,确实当不起。要不这样,我们各论各的。我们以平辈相称,我和承志兄也是平辈相称如此?”
麻贵呲牙一笑:“好!还是咱西北人爽快!就这么定了!”
麻承志听到这话后,不由得擦了一眼额间的冷汗,他真怕自己就这样多了一个比自己还年轻的叔叔。 虽然,杨遂的爵位和职位都比他高,但是,这并不是麻承志屈身献媚的理由。 他们麻家也没这样的习惯! 麻承志对着杨遂抱拳一拜:“多谢总兵。”
杨遂笑道:“少帅客气了。少帅也是有伤在上,不必多礼。”
三人一阵寒暄,然后,才进到城主府的大堂之中。 到了大堂之中,麻贵他们就来到一张巨大的沙盘前。 这个沙盘是按照大兴安岭地区实际地理情况制作的军事沙盘,是由西山皇庄派来的工匠们来制作的。 看着这盘沙盘,大兴安岭地区的情况也就一目了然的呈现在众人眼前。 麻贵手中拿着一根长杆指着沙盘上的一个位置,“这就是乌拉部的位置,在大兴安岭城以东一百二十外的乌拉河附近。”
杨遂看着麻贵指的位置,他仔细的研究了一眼,他发现乌拉部的位置极好,那里靠近乌拉河,而且还有一处山峡,这处山峡还是来往乌拉部的必经之路。 若不想从这处山峡直达乌拉,就要再绕开一百余里才能达到乌拉的侧翼位置。 可以说,这处山峡在无形之间就给乌拉部树立起第一道屏障,而且,此屏障还是易守难攻之地。 杨遂说道:“这个乌拉部真会选地方。这道山峡,死死的控制了来往乌拉部的主要干道。就算我们绕过此峡,从侧翼进攻,还要蹚过乌拉河才能直插乌拉部的腹地。”
“但这样一来,又会有不小的变数,乌拉部可能会在上游筑坝,等我军半渡之时,突然毁坝放水,淹害我军。”
听到杨遂这样一说,麻贵也说道:“是的。乌拉部的位置太好了,属于是易守难攻之地,要想一波拿下,就必须出其不意,让他们没有任何反应时间才行。”
“但现在军中出了叛徒,而且,乌拉部也早就知晓了我军的意图,他们肯定会在乌拉河上游筑坝,在此处山峡设伏。由此以来,拿下乌拉部的难度就会激增不少。”
杨遂道:“要不这样,我们分兵两处,一处走此处山峡,一处绕路而行。绕路的一方若是方向乌拉河水位明显有变,那就及时停军,然后沿河而上寻坝而击打。另一方则带重炮走山峡,若遇伏兵,直接远程炮击,以火力压制敌方,而后派一支精干人马冲锋上山,结果了他们。”
麻贵听着杨遂的作战计划,他思考了片刻,然后说道:“稳妥期间,两队都带上重炮,到了山峡那里也不用着急进攻,直接放火烧山,看看这林子里面到底藏了什么鸟!”
“山火一起,我就不信这些女真人能水火不侵,烤我也要把他们烤熟了。”
麻贵直接提议烧山,杨遂看了一眼道:“烧山可行吗?”
麻贵道:“完全可以,大兴安岭这里,别的不多,就这样的深山老林不少,每个的林子里面都是经年积累的落叶,这些宛如虽然烧起来有点慢,但烟极大。若是,这烟一直顺着山坡上爬。这山峡上有多少女真人都能把他们给逼出来。除非他们想被熏成腊肉!”
听到麻贵的话后,杨遂和麻承志都笑了。 接着麻贵和杨遂又细化了一下进军计划,最后,两人商定在一日后两线出击,杨遂带重炮走山峡路线,麻贵带本部人马走饶后路线。 麻承志依然被安排了守城任务。 就这样,一场针对乌拉部的围歼作战计划实施了。 杨遂带着两万辽东兵走到了这处山峡,杨遂命令全军暂停,而后派出两队人马沿着山峡两侧的山坡侦察而上。 等了大约一个时辰后,两队侦察人马都回来了。 杨遂立刻问道:“山上可有敌兵?”
带队的侦察百户回道:“回大帅,标下并未在山上发生任何伏兵痕迹。”
杨遂又看着另外一位侦察百户,这位百户也回道:“标下也没有发现任何伏兵痕迹。”
听到这话,杨遂好奇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乌拉部不知道此处山峡是必守之地吗? 杨遂不放心,“再探,带上火信。到了山顶若是还是什么都没有,就直接释放火信。”
两队侦察兵拜道:“是。”
接着,两队侦察兵又上了山了。 过了许久之后,山峡两次的山头上都放起的火信响箭,示意山上并无伏兵。 杨遂当即下令,“传令全军,立刻过峡,不得有任何停顿。”
已经在此处山峡耽误了快两个时辰,不能再拖下去了。 这时候,杨遂的心中忍不住在想,“难不成乌拉部跑了?”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杨遂便又催促了一下部队的行军速度。 如果,乌拉部真的跑,那就麻烦了。 所以,必须要快。 杨遂的人马放开的速度,直接冲过山峡,到了乌拉部的腹地。 到了此处腹地之后,杨遂遥遥看着前面的一座风格粗狂的石头城。 按照地图上的指示,这座石头城就是乌拉部的驻地——乌拉城。 杨遂直接下令道:“骑兵准备!”
五千骑兵立刻准备,他们身披轻甲,个个手持三眼铳,目光冷漠的看着前面的石头城,只等杨遂的一声令下,他们就会脱缰而出,碾碎眼前的一切。 “出击!”
杨遂马鞭一挥,直接下令! 五千骑兵登时冲击而出,轰隆隆滚雷一般的声响震颤大地,一瞬之间,整个石头城都为之震颤! 待到五千骑兵冲击而至的时候,他们突然发现,这座成竟然空了。 只剩下零星老弱。 杨遂得到这个消息后,立刻催马上前,当他看到乌拉城真的是变成一座空城时,杨遂的脸色顿时难堪至极。 这群该死的乌拉女真居然弃地而逃!真是让人始料不及! 这还是杨遂第一次遇到建城后的部落,弃城而逃。 往常他们在草原上打蒙古人的时候,只有那些不筑城的席地而居的蒙古人才会如此。 没想到女真人也这样了,这让杨遂很难利益。 就在杨遂审问那些剩余的老弱之时,麻贵也终于到了。 当麻贵赶到之后,发现此地已经空了。 他顿时就破口大骂:“妈了个巴子!这帮女真瓜娃子居然跑了!”
听着麻贵的破口大骂,杨遂也是一声叹息。 因为他并未审出什么结果,那些老弱唯一知道的信息就是,乌拉部一夜之间散了,有往北跑的,也有往东跑的。 反正个个方向都有逃跑的女真人。 当杨遂听到这个结果时,杨遂也只能是一声叹息:“看来这乌拉部挺有自知之明的,居然连夜跑了。连部落都不要了,这乌拉族长巴尔图真不是一般人!有枭雄之资!”
麻贵也恨恨道:“枭雄!老子把他打成狗熊!”
既然没有抓住乌拉部的主力,麻贵也不能就这么回去。 不然,这一战都没法交代! 麻贵立刻下令道:“捣毁此城,将城中老弱悉数迁走,送到大兴安岭深处挖矿去!”
就这样,本该欣欣向荣的乌拉城,就此成为一座废弃之城。 麻贵下令捣毁了此城,并传令辽东各部通缉乌拉族长巴尔图等人。 杨遂看到这个情况之后,他也没有继续逗留大兴安岭城的理由,于是,杨遂就在大兴安岭给夏都北戴河送去了一份六百里加急的奏折军报,详情的说明的大兴安岭的事情。 当在北戴河的朱常洛收到杨遂的奏折之后,朱常洛也气不打一处来。 万万没想到胡怀德和李无逸,竟然如此果断的弃城而逃,这真是出乎朱常洛的意料了。 但是,又看到大兴安岭城的防御战后,朱常洛也立刻拟了一道旨意送了过去。 在这道旨意里面,朱常洛先是褒奖了麻承志拼死护城的功绩,而后又申饬了麻贵御下无方,贪功冒进,不等杨遂大军到来就单独行动,险些使大兴安岭城坠入万丈深渊。 着拿掉麻贵大兴安岭督军之职,罚俸一年,处三十军棍,戴罪任职。并严令其肃清大兴安岭城内的一切隐患。 麻贵收到皇太子的申饬旨意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就脱光了膀子,趴在了城主府的大院之内,叫来了大兴安岭城中的所有参将和游击观刑。 行刑完毕之后,麻贵目露凶气,扫过众人,他知道此次战略失败就是因为有人偷偷给乌拉部告了密,才导致的。 现在,就算皇太子殿下不严令他肃清大兴安岭城中的蛀虫,他也会着手处置这些狗东西的。 现在,有了旨意,麻贵自然更不能客气了。 否则都对不起自己的这顿军棍! 一想到自己刚刚带着风光来到大兴安岭城就被这般杀了威风! 麻贵岂是那般能忍之辈? 他肯定是要宣泄一下的怒火的! 于是,在接下来的这段是时间,麻贵除了日常派出游骑在大兴安岭以北的地区继续搜寻乌拉部的踪迹外,剩下的时间,就是麻贵整顿大兴安岭的日常! 在麻贵的严厉整顿下,大兴安岭城中那些往日见不得光的勾当,统统的都被摆在了明面上。 一顿操作下来,麻贵本着宁可杀错,也不放过的原则,直接把李如松在大兴安岭城中的旧部们都给清洗了。 现在,整个大兴安岭焕然一新,全都是麻贵手下的人。 在北戴河的朱常洛接到魏忠贤送来的关于麻贵清洗大兴安岭城的情报后。 朱常洛也不置可否的说了一句:“像大兴安岭那种不服王化的地方,就该这般铁血镇杀!只要如此才能威慑人心,震慑异族!”
魏忠贤听到朱常洛的这句话后,他明白了朱常洛的意思,朱常洛是支持麻贵的血腥清洗的。 所以,魏忠贤也就收住了自己到了嘴边的话,没有再去落井下石的说麻贵残杀下属,使得大兴安岭风声鹤唳之类的话语。 毕竟,作为一个情报头子,魏忠贤知道自己应该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朱常洛对某个人意见了,那么他就会想出一百种法子,把那人的黑料挖出来给朱常洛看。 如果,朱常洛欣赏某一个人了,那么他就会谨言少语,绝不添油加醋的把此人的罪过一一陈列。 朱常洛自然也知道魏忠贤的这种性格,虽然很不齿,但是,在必要的时候,真的很有用。 所以,朱常洛也不在乎魏忠贤某些情报之中,掺杂个人情绪的事情。 因为,这在朱常洛看来,这才是一个正常的人。 如果,魏忠贤什么事情都是滴水不漏的呈报上来,那么,朱常洛就该考虑考虑魏忠贤的真是用心了。 这样的人,朱常洛自认是没有勇气可以驾驭的。 朱常洛喜欢有缺点,或者说是性格鲜明的人。 因为,这种有缺点,有性格的人,往往都是有所求之人。既然有所求,那么肯定就会有可以利用和驾驭的点。 如果,一个人处处都表现的太完美了,朱常洛反而是不会用这个人的。 因为,这种完美的人要么不可控,要么,就是心机过于深沉。 所以,一旦遇到这样的人,朱常洛往往都是杀之而后快的。 毕竟现在的朱常洛已经不是原来那位充满理想主义的朱常洛了。 现在的朱常洛已经成为了一个权力怪兽。 在他之下,他绝不允许有超出自己控制范围之外的人或事出现。 感叹完麻贵的事情后,朱常洛又对着魏忠贤吩咐道:“李如松的事情怎么样了?”
魏忠贤小心的回道:“奴婢已经按照主子的吩咐,开始照料李如松,相信在两三月内,李如松就会安然离世的。”
朱常洛嗯了一声,“办的不错,既然李如松都要走了,李成梁一个孤独的留在世上,孤也于心不忍。你也给李成梁安排一下吧。让他们父子二人好有个伴,免得黄泉路上太寂寞。”
魏忠贤心头一颤,但眼中闪过的却是兴奋的神采,他低声回道:“是。”
安排了李成梁和李如松后,朱常洛又道:“听说李如松有一位美妙可人的女真宠妾。有机会的话,就把她接到北戴河来陪着东哥。东哥一个人在这里实在是太寂寞了。孤要给她找个老乡做个伴。让她的日子不在那么单调。”
魏忠贤低声道:“是,奴婢记住了。”
朱常洛道:“好了,没事了,你下去吧。”
魏忠贤小心翼翼的告退。 朱常洛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并不好色,只是单纯的好奇。 毕竟,这个阿巴亥在原来的历史时空中可是生出了多尔衮这样的猛人。 虽然,现在的她也没机会再生什么多尔衮了。 但,这并不妨碍朱常洛要参观一下历史真相的好奇心。 所以,朱常洛才对魏忠贤下了这么一条命令。 做完这些之后,朱常洛就召见了邢玠觐见。 邢玠现在是军机大臣兼兵部尚书,权力也是极大。 这次召见邢玠,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对李家在九边剩余之人的处理。 邢玠到了朱常洛处,进殿行礼,“臣邢玠参见圣太子殿下。”
朱常洛伸手虚抬一下,“邢卿免礼。”
邢玠起身,恭敬的站在朱常洛的对面,等候着朱常洛的吩咐。 朱常洛说道:“李成梁家族现在还有谁在军中担任要职?”
邢玠一听皇太子突然提到了李成梁家族,他顿时有所猜想,但是,作为臣下,猜想就是猜想,绝不能当做是君上的心意。 于是,邢玠立刻就摒弃心中之想,回答朱常洛的问题。 “李成梁家族还在还在军中的有延绥总兵官李如樟,都督佥事兼锦衣南北镇抚司李如桢及云南守备总兵官李如梅等。”
朱常洛嗯了一声,道:“孤知道了,你回去和军机处议一议,看看有什么好的职位和封赏,给李家诸将加加恩。毕竟,李成梁,李如松父子也算是为朝廷操劳一辈子的人了。也该让他们的儿子,兄弟们享享清福了。”
邢玠心中猛然一震!皇太子这是要动李家啊! —————————————————— 5000字!!! 月票!!! 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