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了。她一直以为贺鸿是夸大其词了……顾斯珵一边诉说着小孩子的事一边轻柔地帮宋芷澜擦脸。“一开始他玩儿的还挺好的，可后来不知怎的就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我那时大部分注意力都在会议内容上，也没分出心神来观察他，只当他是玩儿累了。直到后来都散会了他也不挪地方我才注意到异常，结果这小子竟是没忍住尿裤子了，尴尬地坐在那儿，裤子后面全湿了。”
顾斯珵的神情带着浅浅的笑容，似是在回忆什么有趣的事儿，就连眉眼都弯了起来。“我……对他一向都很严厉，这小子大约是比较怕我的。所以看我发现了，他的第一件事竟是道歉。他说‘对不起爸爸，我尿裤子了’，然后眼睛含着泪水也不敢哭，就那么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后来我带他去休息间换了新裤子，安慰了他几句就继续工作了。结果你猜怎么着？这小子趁我不注意偷偷返回会议室用拖把和抹布把他尿了的地方都清理干净，还一个人哼哧哼哧地跑洗手间洗裤子去了。”
说着顾斯珵伸手比量了一下：“小东西那时候也就这么高吧，脚底下堆了两个整理箱才能够到水龙头，那认真的样子……还挺好玩儿的。”
宋芷澜安静地听着，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顾斯珵，渐渐的自己的脸上也是与他一样的神情。有欣慰、有心疼、有骄傲、也有愧疚……顾斯珵一点点垂下了眼：“我那时候也没什么带孩子的经验，手忙脚乱的，而且也不会什么方法。现在想来，那么小的孩子我应该给他多一些关爱的，可我却……一直那么严格要求他。他现在小小年纪就这么早熟，我想是我的错。”
宋芷澜眸光黯淡了许多：“他有没有……问过妈妈？”
顾斯珵一怔，艰难道：“问过。”
宋芷澜注视着他的神色，猜想那时他那样怨恨她，大抵是不会跟孩子提起她。“对不起。”
顾斯珵看着她的眼睛。宋芷澜抽回了自己的手，沉默了几秒：“那你再跟我说说五年前的事吧，不论如何，我都不想当个糊涂虫。”
顾斯珵一怔。此时宋芷澜已经恢复了不少精气神儿，淡道：“说一说你跟韩珈的事儿。毕竟我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跟她脱不了干系。”
顾斯珵脸上仅剩的那几丝笑意也都消失不见了。他垂下眼眸，沉默了好半晌才说道：“我跟韩珈从小一起长大，她是老宅司机韩叔叔的女儿，我爸妈也一直把她当干女儿看待。十来岁的时候，我刚刚开始对爱情懵懂，对她有过好感。那时候……我以为我喜欢她，可后来长大后再回看，那应该就是一种对年长女性的仰慕，是我错把那份感情解读成了爱情。后来韩珈跟高子木结婚，我除了有点怅然若失外并没有其他别的情绪，所以我也就更加认清了自己的想法。”
顾斯珵在说这些的时候是小心翼翼的，他一直观察着宋芷澜的神情，心想着只要一发现她神情不对劲就立刻停下来。可自始至终宋芷澜的表情都是平静无波的，就连那双眼睛都没有产生哪怕一丝的涟漪，所以一时间他并不能确定宋芷澜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是有一点失落的。她没有反应，他才最难过。顾斯珵将凉透了的毛巾放进水盆里，继续道：“她结婚是我们认识之前的事儿，所以我们结婚后你没见过她。再后来，她就离婚了。具体她跟高子木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但他们两人闹得非常难看。那时候我已经单纯把韩珈看作成朋友或家人了，会下意识护短。再加上那时候我还是年轻，有些事在做之前也根本不会过脑子，所以后来我就帮韩珈出头，找律师帮她在那场婚姻里争取到更多的利益，不至于让她的下场太惨。再加上那时候韩珈已经没有工作了，于是我便给了她一份酒店里的工作帮助她过渡，后来她又重新考回了医院。这就是所有的一切。”
宋芷澜沉静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顾斯珵，让人辨不清她的想法。顾斯珵也静静看着她，斟酌了片刻又道：“对不起芷澜，那时候我……太自我了，也太傲慢自大了，简直是愚蠢透顶。我忽略了你的感受，后来……又做出那样禽兽的事儿。在这一点上，我不逃避我的错误和我犯下的罪。就像我妈一直说我的，是我太混蛋了，在你怀着孩子的时候还对你冷暴力，我真的……不是个东西。”
顾斯珵在说这些的时候嘴唇不自觉颤抖，布满红血丝的双眼满是痛苦和悔恨。“其实那时候我很担心你，也……放不下你。但在那之前我们之间闹得太难看了，也吵得不给彼此一点退路。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但你要跟我离婚的想法却又是那样坚决。我、我不想跟你离婚，一点也不想，从来都不想。可我不知道怎么说，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你放弃这个想法。我完全慌乱了，所以……说了很多伤害你的话，也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
他似是哽咽了一瞬，“所以我只敢偷偷在暗处看着你。我给你安排最好的医生和最有经验的护工。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我也怕我的出现会让你情绪波动，怕你身体出问题，所以只敢躲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男人微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可他的声音又是那样低沉悲伤，让人听着……心里很不好受。可宋芷澜仍是那副样子，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顾斯珵。“你的每一次产检，其实我都在诊室挡帘里侧……我一直都陪着你。后来胎相稳了之后，我发现你的情绪似乎平缓了许多，也经常会笑了，于是便试着在你面前出现……”宋芷澜若有所思，原来这就是为什么他后来会忽然出现。“芷澜，”顾斯珵伸出手握住宋芷澜的手，“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你生产那天我在医院……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